眼眶裡漸漸變得模糊。小老虎抬起手來,用力地抹去眶中的淚痕,固執地堅守著老邊最後交代的要求。
老邊死了,就在天快亮的時候;他是漢順帝永建四年生人。就在他出生的時候,涼州第一次羌人大規模叛亂被完全平定;在他此後的一生中。又經歷過兩次大規模的羌人叛亂,他因為參與平叛而功成名就。成為涼州不分羌漢之人共同欽敬的名士;但是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偏偏卻是揹著叛賊的名聲死去。
這一天,是中平四年正月的最後一天。
天漸漸亮了,邊府上下徹夜忙碌,為逝去的老主人辦理後事。邊夫人哀傷過度,被邊靖和小老虎扶去休息。雖然失去了老主人,但是老邊還留下了邊靖和小老虎兩個兒子,所以邊府上下並沒有因為老邊的死而失去主心骨,一切事務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不過,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和小老虎沒有什麼關係。從老邊死後,只有在勸服邊夫人去休息時小老虎還是清醒的,此後他就陷入不可自拔的沉默。
一個人坐在滿是積雪的院子裡,怔怔地出神。眼前來去匆匆的人群恍若不覺,小老虎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自己那孤立的思維空間當中。從老邊最後交代的一個要求開始,小老虎固執地回想著許多年來老邊對自己的每一個要求。記憶始終是鬆散破碎的,即便再如何印象深刻的事情,也不可能記住每一個細節,但是小老虎依然固執地去回憶——他將自己完全封閉在回憶當中。
天大亮時,小老虎頭上、肩上積滿了沉霜,青白sè一片;邊靖忙著料理後事,闔府上下都匆匆忙忙,沒有人來管小老虎。王越來看過,嘆息不語,成公英心中不忍,想要上前卻被王越拉住了。一直到靈堂布置好了,邊靖派人來找,才把小老虎喚醒過來。
渾渾噩噩地跟著下人走進靈堂,觸目所及,如雪的白sè晃得小老虎雙目迷離。一杆接一杆的白幡,隨風搖擺的帷幕,風吹過靈堂的嗚咽,恍惚間讓小老虎只覺得眼前一切如夢似幻,深沉於心底的回憶如cháo水般湧來。
小老虎的眼前,白sè的靈堂恍惚間變成一方天地,一杆杆白幡化作樹木林立,寒風嗚咽,拂過林間,揚起陣陣濤聲;他隱約看到了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畏縮著躲在樹叢裡,恐懼而又期待地盯著密林深處,毫無希望地等待著……那是一種失落、茫然而帶來的恐懼和絕望。當看到靈堂zhōng ;yāng那漆黑的棺槨時,心底裡的恐懼和絕望徹底擊碎了小老虎固執的堅持。
往rì一向魁梧健碩的身形突然搖晃起來,似乎站都站不穩了。身旁的成公英大驚失sè,趕忙伸手去扶,卻被小老虎一把抓住,彷彿被猛獸握於爪中。
“老邊死了,老邊真的死了?”小老虎近乎夢囈地問著,眶中淚水潸潸而下。
成公英幾乎嚇得魂飛魄散,因為小老虎心神受創太甚,犯了癔症。反而是已經被請出來守在靈堂裡的邊夫人突然長出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上前拉住小老虎,連聲道:“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老邊去世之後,小老虎始終一言不發,連哭都沒有哭過一聲,渾渾噩噩宛如離魂一般;邊夫人早已注意到這孩子的離奇舉動,知道他和老邊父子之情極深,深恐他為老邊之死傷心過度,故而一直憂懸在心,卻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此刻小老虎突然哭出來,才是真正鬆了一口氣。
小老虎淚流滿面,卻感到喉嚨裡似乎被堵住了一般,使勁張著嘴,卻一點聲音都發布出來。胸膛裡充塞著無窮的悲傷,淹沒了心房,衝蕩於五髒六腑,痛得小老虎彎下腰去。這種悲傷的情緒在胸間發脹,推擠著、流動著,最後,化作一股洪流,從咽喉擠壓出來,變成一聲如受傷野獸般的哀嚎。
老邊死了,真的死了……
第五十四章 毒藥(一)
整整一rì,小老虎都神思恍惚,甚至連李文侯、韓遂半道來祭奠,都沒有讓小老虎回過神來。高速更新 ;李文侯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韓遂似乎也想跟他說些什麼,但是小老虎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最後還是成公英出面招呼了二人;他們兩個此來一則弔唁,二則也是為湟中戰事,邊靖雖是主人,卻一向不曾參與涼州軍政,此刻自然也說不上話。
聽說韓遂的八千人馬要去建威城攔截燒當羌南路大軍,成公英先就嚇了一跳;此前他們只接到北宮伯玉傳書,知道賜支河曲和西海方向有燒當羌大軍殺到,卻沒有想到柯爰知健所圖不小,居然在南路也動手了,而柯吾就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棋子。
“不成,於菟曾經下令,封鎖西去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