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我拖累了義真……”閻忠抬手將碗中酒水灌下,雙目失神,飄忽迷離,已然酒意上了頭了。
老邊安慰他道:“也不幹進思兄的事,閹宦yù除皇甫嵩兵權,即便沒有此事,依然會設下別的jiān計。”他不說還好,一說此事,引得閻忠勃然大怒。
“老邊,我還想問你呢,你怎麼可以和閹黨合作呢?不但你自己,還有伯玉、文侯他們,都是被閹黨的黨羽逼著反叛的,怎麼到頭來,你們反倒和閹黨勾結,陷害國家大將?閻忠醉意已深,意氣激發,狀如撒潑一般。
老邊哭笑不得,偏偏又不能發作——跟一個醉鬼怎麼計較?“行了行了,軍國大事,以後再說,以後再說。”一陣好勸,老邊親自安排閻忠在營裡住下。
閻忠渾渾噩噩間被扶到榻上躺下,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老邊,你以為憑你半個涼州,十幾萬烏合之眾,就能對抗全天下嗎?你就沒想過……你們出路何在?”
老邊悚然心驚,再凝目注視閻忠,卻見他目光散亂,找不著焦點,分明還在醉中;但是口中兀自嘟囔道:“非常之謀,不施於有常之勢……人未忘主……天不佑逆……天不佑逆啊!”閻忠反反覆覆,只是唸叨這幾句話,不多時酒力上來,昏睡過去。
老邊聽著閻忠的醉話,默然良久。這些話老邊都曾經聽過,就是閻忠轉述的,皇甫嵩拒絕兵諫時所說的理由。這些話,給了老邊極大的觸動。
“人未忘主……有常之勢……”老邊在心裡默默品味著,信步向營外走去。不知不覺間,又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遠處的美陽城下,營寨相連,旌旗如雲堆霧聚,兵戈殺氣如有實質。
老邊恍然醒過神來,看看左右,卻見小老虎正侍立一旁,滿臉關切地看著他。
“虎娃?你不在營中,跑這裡來做什麼?”
小老虎撓撓頭,暗罵自己心思太重:“沒什麼,剛才看見你一個人出來,我叫你你也不答應,護衛又都不在,我就跟上來了。”
老邊這才發現自己不覺間已經走出營門半里地了,不由自失一笑:“我沒什麼事,放心吧。”
小老虎“哦”了一聲,回頭看邊伍已經帶了護衛從營門出來,他便轉身往回走。
老邊突然又叫住他:“虎娃,你有沒有想過,你將來的出路?”
小老虎愣愣地停住腳步,看著老邊,不明所以。
老邊眺望著美陽城,指著那一片連綿十餘里的營寨說道:“官軍的兵馬越來越多了,用不了多久,他們的兵馬就會變得比我們更多。可見朝廷的實力不是我們能比的,這場仗打得越久,對我們就越不利;你覺得,我們的出路應該在哪兒呢?”
不等小老虎回答,老邊就自顧自說了下去:“皇甫嵩說的沒錯啊,非常之謀,不施於有常之勢;人未忘主……人未忘主啊。大漢朝氣數未盡,憑著我們涼州一隅之地,不可能對抗整個天下。如今朝廷已經認真起來,他們拿出全部實力來對付我們,今後的仗可就難打了。”
說到打仗,小老虎就有話說了:“怕什麼,管他有多少官軍,便是來十萬人馬,我也能殺光他。夏育、皇甫嵩都敗了,美陽城下那些官軍,遲早也會被我們打敗的。”
“即便能打勝又如何,真的能立足三輔麼?我原先的打算,是要先挫敗官軍的征剿,而後與朝廷談判,割據涼州郡縣,徐徐積蓄力量,觀望天下形勢,以定取捨進退之道。可是眼下看來,朝廷並不那麼容易屈服。這場仗會越打越大……獨木難支啊,如果這個時候關東再有類似黃巾之亂的變故就好了……”老邊緩緩說道;他今rì與閻忠一席話,受感觸不小,卻把一直以來所盤算的事情對小老虎一一道來。
小老虎緊蹙眉頭;老邊所言之事實在太大,牽涉到大漢朝廷當前的國策,涉及天下形勢之變幻,還不是目前的小老虎能夠弄明白的。
老邊忽然失笑,暗道自己糊塗;這頭小老虎崽子,眼下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雖則在兵事上頗有天分,畢竟還是個孩子,見識未廣,經驗欠缺,哪裡能通曉天下大勢?原本就需要自己慢慢教他,眼下卻反過來問他的主意,豈不是問道於盲。看來是自己憂心過甚,以至於心志恍惚了。
搖頭笑嘆間,老邊就準備回去,不料小老虎這時卻開口了:“想那麼多幹什麼,不論怎樣,總要先打敗了官軍。萬一輸了,想什麼都沒用。”
老邊愕然而立,突然大笑起來——自己想的太多,還真是鑽了牛角尖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論自己作何盤算,總要先擊敗官軍才有機會,否則一切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