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瑞仰躺在地上,不顧大腿上傳來的劇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裡只覺萬分僥倖。兩家殘部剛剛上山,豹娘子看了山上地形便定下了舉火燒山之計;早先豹娘子將山頭營地設在向yīn的北側,那裡草木不多,又趁著兩家交戰的空隙,下令將山頭上雜草枯木大半清理了出去,稍加清理就不懼大火蔓延,堪堪可以避過火勢。而白rì交戰時負傷的將士都被安排在山頭準備火種,只等豹娘子下令,便立時舉火。也多虧了良吾部落同樣是舉火攻山,滿山遍野的火把,讓豹娘子事先準備在山頭的些許火種並不顯眼,才會在關鍵時候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北宮瑞扭頭去看豹娘子,眼中多有欽佩之意。北宮瑞知道,若是換成自己主持防務,不說能不能想出此計,即便能夠想到,其實也未必敢用。熟悉山火之人都知道,山火一起,往往火勢趨高,上山火比下山火要燒得更快,若非豹娘子事先準備,加上此山山勢之利,只怕點起火來也是燒了自己。而從豹娘子一番安排來看,她熟知軍情與地勢倒在其次,關鍵的卻是一種尋常男子也不及的氣魄,要緊的時候,豁得出去,敢把自己置於險地,甚至朝自己下手——別的不說,適才舉火焚山,雖然事先已經有了交代,自家其實還是有一些人來不及逃出,與良吾部落人馬一起被燒死在火中。
“幸虧那姓吾的不曾想過用火,若是一開始他們就點起火來燒山,只怕咱們不被燒死,也要被燻死了。”北宮瑞掙扎著拄著半截斷矛站起來,心有餘悸地說道。
北宮瑞說者無心,豹娘子聽者有意,當時神sè一凝,半晌才冷笑道:“大火一起,玉石俱焚,燒死的人只剩得一截焦炭;那吾訶子不親眼看到我們的屍首,只怕他也是不會安心的,怎麼肯放火呢?”
北宮瑞不明所以,看了看豹娘子。見她沒有解釋的意思,也不加多問。眼前雖然以大火隔斷山頭,暫時阻住良吾部落攻勢,但是不論北宮瑞還是豹娘子都心知肚明,山火來得快,去得也快,眼下只不過是得了一點喘息的時間。眼下歷經血戰,山上能站得起來的人只怕剩不下一百個,等火勢一弱,良吾部落再次來攻。到時就是眾人的死期。
山頭草木稀少,火頭一下就過去,不論是被撲滅還是避過去,都沒有給山頭上的兩家殘部帶來什麼損失;但是從山腰往下,正是向陽一面,草木茂盛,火勢就不是一時半刻會熄滅的了。眼看著火頭一點點向山下移動,豹娘子臉sè越發沉靜,一言不發地向山頭而去。
山頂上。李嗣侯似乎仍在沉睡;他的頭臉被毛皮緊緊包裹著,只露出眉眼口鼻。耳朵更是被堵得死死地,震天的廝殺聲都沒有將他吵醒過來。他的母親依然半倚著馬鞍,闔目垂首,似乎也已睡去。
豹娘子看著眼前的母子二人,只覺得心頭漸漸生出一點暖意,也不願上前吵醒二人。只是定睛再看一眼,頓覺有些不妥;上前伸手一探,李嗣侯的母親早已沒了鼻息,卻不知是何時逝去。
豹娘子鼻頭一酸。強忍著眼淚,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抱出李嗣侯來;只是手才伸了出去,心下卻是怔然,緩緩又將手收了回來。
“罷了,左右活不過天明,這孩子命苦,就讓他留在母親懷裡。讓母親帶著一起走,或許到了地下也能安寧。”豹娘子的目光落在小嗣侯的小臉上,只見他一張小臉紅撲撲地,眉眼間似乎還帶著笑意。不知是夢中見到了什麼好事——卻渾不知生母已然逝去。
豹娘子正在感傷,突然聽到山腰處漸漸起了喧譁聲;頓時心頭一驚,以為良吾部落又來攻山。但是想想又覺不對——適才看山火火勢,不應該這麼快就熄滅,良吾部落如何能冒火而來?
豹娘子心頭驚疑不定,霍地站起身來,遙望山下;但是這處營地乃是朝北的向yīn地,看不見南坡的情形。豹娘子心急,舉步就走,幾步趕到南坡頂上,抬眼先看到山下火勢仍然不小,不由先鬆了一口氣,卻對山腰處的喧譁聲愈發狐疑。這個時候,再仔細辨聽,豹娘子卻漸漸聽得明白,那喧譁的聲音並非驚恐或廝殺時的喝罵,竟似乎是歡呼聲居多,聲音總掩飾不住的歡喜氣息。
“這個時候歡喜什麼?”剛剛才見到李嗣侯母親死去,豹娘子心頭沉重,聽到莫名的歡呼聲,不僅狐疑,更多了幾分怒意。
正在這時,北宮瑞一瘸一拐地奔來,手中原本當柺棍用的斷矛也不見了蹤影;明明腿上有傷,身上還有一道新添的刀口,鮮血仍不時從衣下滲出,但是卻不妨礙他疾步飛奔,在豹娘子看來,他幾乎就要飛起來一般。
“到底怎麼回事?”豹娘子恚怒,劈頭就是沒好氣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