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就把一碗手擀的銀鬚細面端到關山林床前。關山林不吃,說還照往常那樣,吃小米粥下油條。朱媽說小米沒篩,油條賣光了。關山林不知是計,知道了也不能把朱媽怎麼樣,勉勉強強還是把那碗麵吃了,喜得朱媽接過空碗就一迭聲地念,長壽長壽!女兒的禮物是幾天前透過國際快郵寄到的,到22日這一天烏雲才把它們拿出來。禮物一共四樣,當過二戰時老兵的巴斯克斯的父親送給親家的是一塊英軍使用的老表,表已經很舊了,滿是磨痕,似乎還沾染著當年的戰火硝煙,用一方鋪著金絲絨布的小盒裝著;湘月送給父親的是一套《大不列顛百科全書》的軍事卷;巴斯克斯別出心裁,給老岳父送了一個製作精巧的宇航船模型,在船體上巴斯克斯還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寫了五個字:中國爸爸號;外孫女丹送給姥爺的是一張密集CT影碟,灌有十四部反映二戰的紀錄片。湘月在信中說,她和巴斯克斯抱著丹去給爸爸買禮物,丹一進書店就指著這張影碟,所以,這張影碟就成了丹送給姥爺的禮物了。湘月在信中說,爸爸,我不知道您是否能有一百年的壽命,但我是真心希望您健康長壽!關山林對四樣禮物都很滿意,但他更喜歡親家和外孫女丹送的禮物,這兩樣禮物他立刻就收進書架裡藏起來了。老四湘陽一家是下午趕到洪湖的,為此湘陽推辭了一個重要的公務會議。湘陽沒用司機,自己開著一輛凌志車,趕到洪湖時已是風塵僕僕。湘陽一家趕到時天已擦黑,朱媽將豐盛的酒菜擺上了桌,滿飯廳裡點上了八十五支紅蠟燭,可關山林卻躲在書房裡不肯出來。關山林在書房裡大聲說,我說過了,我說過了不過生日!不吃席!我說過了我就不出來,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烏雲和朱媽敲不開門,拿關山林沒辦法,湘陽一看就明白了,笑了笑,說,我來。湘陽讓烏雲和朱媽先去飯廳裡待著,烏雲就和兒媳婦辜紅領著兩個雙胞胎去了飯廳。湘陽去敲門,說,爸,是我,我是湘陽。關山林半晌才開了門,臉上掛著老大不高興。湘陽也不點破,裝著什麼也不知道似的,先拿起滿處散放著的書隨意看著,不經意地說起與書有關的事。湘陽讀書時成績好,到了部隊又是讀書積極分子,轉到地方後搞了幾年團的工作,那工作的重點之一就是找時髦的書來讀。湘陽這人又絕頂聰明,書中的東西能用不能用,過目總是不忘的,所以談起這方面的事來,他也算是老爺子的一個對手。但湘陽並不口若懸河,他有這本事也不會在此時用,他用的是啟發式,先談一本美國防軍記者霍勒斯·格里託利寫的《海灣戰事錄》。這部書關山林也讀過,這就有了話題。湘陽持武器致勝論,認為多國部隊的勝利是一種必然。關山林卻不同意,關山林認為薩達姆的失敗在於他的外交政策失誤,他過高地估計了自己在中東海灣各國中的地位,犯了輕敵的錯誤,如果遠交近攻的計策再醞釀一段時間,兩年之後再打這一場,就算贏不了,多國聯盟上方也會被久陷在這場戰爭中,使戰爭包袱轉為各國國內矛盾,最終打個平手或反敗為勝。湘陽對父親的這個觀點稍稍做了一些爭論,主要是引起父親的談興。然後兩個人又把話題轉到波黑戰事上,這回湘陽完全贊同父親的分析,認為聯合國插手波黑戰事太晚,一旦插手後又猶豫不決,缺乏果斷的平息策略和能力。關山林很高興,把自己的分析又引申開,由點及面地分析。湘陽暗自吃驚父親對波黑戰事的熟稔程度,彷彿他一人身兼著塞族、穆族、克族三方軍事領袖和聯合國調停大使明石康的諸種身份,胸有百萬雄兵似的,不由就對父親升起一種敬佩之情。這樣父子倆又談了一會兒,辜紅就慫著一對雙胞胎來請爺爺。一對雙胞胎精精神神的,十分可愛,爺爺爺爺地一叫,關山林再想把臉板起來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再說不過生日,早上那碗長壽麵已經是吃進肚子裡了,又吐不出來,生日已成了事實,說不過,總不是唯物主義的態度。於是兩個紅彤彤的蘋果臉,一邊一個拉著一頭銀髮的關山林,喊著叫著就一路去了飯廳。飯廳裡的紅燭不等人,已燃去了一多半,好在朱媽準備充分,事先就買了一整箱回來,是想往後年年給關山林過生日備下的,這時就立刻換上新的。烏雲招呼大家入席,關山林居中,烏雲坐在他右手,旁邊是會陽,朱媽忙著,一時不肯上桌,在關山林左手留下了位子,兩個小孫子一邊一個坐下面,湘陽和辜紅坐對面,一家老少三代八口人熱熱鬧鬧地圍成了一桌。
菜是佳餚,朱媽為這一天使出了平生本事,酒是佳釀,烏雲拿出了二十年前藏下的茅臺,氣氛也因為有了湘陽一家的回來而熱烈異常。烏雲先敬關山林的酒。關山林不說話,把一杯白葡萄遞到烏雲手中,自己先飲了面前的白酒,又拿過烏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