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總經理麥義趕來了,他是1916年接替拉費勒擔任此職的。他神情自若,從容不迫,嘴裡還叼著一支老大的雪茄煙,朝那些客人揮揮手說:“先生們、女士們,也許你們都知道,進了北京飯店的門,就意味著安全。因為根據有關條約,中國的軍人、警察、偵緝隊都不准許進入我們這所外國人辦的飯店。這一點正是我們無可比擬的優勢。”他噴了一口煙,停頓了一會兒說,“可是我們的飯店再大,也容納不了這麼多想避難的客人。對那些定不到房間的客人,我們非常同情,因此,我建議您租一段走廊。”
客人們嚷了起來:“租走廊,怎麼租啊?”
經理笑眯眯地說:“聰明的先生們,你們可以在這段走廊上擺一張床,或是鋪一張席子。當然,我無權強留你們,你們完全可以找其他安全的地方,但是現在外面很亂。任何外國人和有身份的中國人遇上了潰逃計程車兵都很危險。”
經理這番話果然有效,那些沒有訂到房間的人,大都租了一段走廊。他們有的在走廊裡加了床,有的在走廊裡鋪了席子,在這動盪不寧的時候,能求得個安全之所,已是十分滿足了,至於其他,什麼大人物的身份,價格的高昂,全都不顧了。
看到客人們只為租一段走廊,甚至只為一席之地就爭先恐後地出高價,麥義的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不易被察覺的微笑。
新來的幾位員工看著這一切,覺得很奇怪,他們問邵寶元:“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越亂,飯店越賺錢?”
邵寶元說:“你們沒有聽麥義說嗎?這是外國人開的大飯店,中國的軍人、警察、偵探,都不準進來。這是和中國政府和洋人在條約裡規定的。”
“一段走廊,租金就那麼高,這是不是有點兒……”
麥義正好走到他們後邊,大家的議論他都聽到了,發了筆意外之財的總經理心情舒暢,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呵呵地說:“要知道,安全也是需要錢來購買的。普通人養看家狗、富人建高牆深院大鐵門,皇帝和總統有成千上萬精銳的禁衛軍、侍衛隊,不都是用錢買的嗎?我們既然提供了可靠的安全保證,就應當收取相應的報酬。何況到我們這裡來的人都有錢,不需要我們發慈悲之心。”
忽然,走廊的一角傳來一陣哭叫聲,原來有個拖長辮子的客人正跪在地上哭叫著:“皇上啊,大清朝可不能完啊!”
可是他的老婆卻立在一邊,橫眉怒目地喊叫著:“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留辮子,不要腦袋了啊!”
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手就去揪那男人的辮子,那位遺老用兩手護住辮根,嚎叫了起來,可是女人揪住辮子狠命一拉,竟把那條長長的辮子齊刷刷地從根上揪了下來……
旁觀者的心裡都一驚,這女人也真心狠手毒,那麼粗一條辮子,竟從根上揪下來了,那男人還不得疼死?想到這兒,他們覺著自己的頭皮都在發炸……
正在這時,那個女人把手裡的辮子一扔,說了聲:“這遭罪的東西,給我滾得遠遠的吧!”
這條辮子正好甩在邵寶元他們身旁,大家開始吃了一驚,可是再定睛一看,忍不住又笑了,原來那竟是一條用馬尾巴做的假辮子。
事過之後,北京的許多報紙都報道說,張勳復辟時,那些清朝的遺老遺少興高采烈,為了表示孝忠清朝,他們紛紛穿起了清朝的官服,一時間估衣鋪裡的清朝官服被搶購一空,後來就連戲裝和壽衣都被搶光了。衣服還好辦一些,辮子卻不是立刻就能長出來的,於是他們只好裝上用馬尾巴做的假辮子,真可謂醜態百出。
張勳復辟的鬧劇只上演了12天就告失敗。張勳躲進了荷蘭使館,辮子兵們為了逃命,紛紛把辮子剪掉,胡亂一扔,換上搶來的便衣跑了,當時北京許多地方都能撿到剪下的真辮子和遺老遺少們扔下的假辮子,以及朝服、戲裝、壽衣等物。
在那個軍閥混戰的動盪年月裡,經過一場又一場風波,北京飯店保險、安全的名聲遠播。於是更被那些政壇上的風雲人物、軍界中的亂世梟雄以及破產的前任“鉅商富賈”看作是做寓公的良所,避風浪的港灣,因此一旦有事,不惜重金也要入住。
1919年,對中國歷史產生重大影響的五四運動,風起雲湧席捲了中華大地,科學和*的口號深入人心。一隊隊大、中學校的學生在天安門前*,揭開了中國*革命的新篇章。火燒趙家樓的火光,嚇得一批批達官顯貴和“洋人”又跑進了北京飯店躲藏,雖然這次北京飯店仍然為他們提供了安全的避風港,他們也常常連連拍著心口,餘悸未平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