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你這麼多年來就沒想過要告訴我娘?”
方德秋沉默不言,捏著煙的手有些發抖。
“當初如果你真的不回來了,我們……我們也沒能做買賣賺到錢,咱們家就這麼被奶奶家給趕了出來,我們現在都不一定是什麼樣。”
“我,我也不想的,我只是……你娘他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我,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莊稼漢,要是你外公要把你娘接走怎麼辦?咱們這個家……怎麼能夠留得住你娘?”
桃花心裡面滿是失望,雖然這年頭真的就是這樣,女人嘛,娶的時候時候要花錢,娶到了家裡面就是自己的所有物,生孩子、幹活、做飯……就拴在了這一畝三分地上,沒有離開的機會。
但是這是她這個身子的爹同娘,他們兩個應該是不一樣的,起碼,桃花以為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之間是有感情的,但是沒有想到,即便是生兒育女,共度貧苦,信任依然是如同一張紙一樣薄。
但是她自己把這個訊息遲遲地拖著,是不是,也同爹是一樣的心思,一時,父女二人都沒有說話。
“所以,夫君,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方德秋匆匆地站起,往後看去,只見唐氏手裡面拿著他的一件褂子站在身後不遠的樹下面,滿面的淚水。
桃花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唐氏竟然聽著他們的談話,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若娘,不是……不是……”方德秋想要解釋,卻覺得嘴巴像是被黏住了,說不出什麼話來。
“不是什麼?方德秋!我,我為你生兒育女,為你孝敬老人,下地幹活,養雞餵豬。我什麼時候叫過苦,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
你原來是這麼看我?怎麼,我知道了我爹還活著,起復了。就會丟下孩子和你,自己跑到汴梁享福去?
那是我爹孃!我的親生爹孃!我以為他們不在了……我流了多少的淚……”
唐氏從來都是輕聲慢語,好像是怕驚嚇到對方一樣的說話,哪怕是當初同方家鬧分家,也不曾如此地憤怒。
她哽咽地說不下去,心好像是燒紅了的炭火一樣,火辣辣地疼,燃燒一般的憤怒,一股腦兒地湧上了喉頭:“你方德秋的爹孃是爹孃,要孝敬。哪怕是再怎麼對待我,對待我的孩子,我都得忍著,哪怕要過不下去了也要忍著。
那我的爹孃呢!我也是我娘懷胎十月生下的,也是他們辛苦拉扯大的。他們經歷了這麼大的事兒,我這個當女兒的,都不能盡一日的孝……就因為,就因為你怕我跑了?
方德秋,你有沒有心?”
方德秋上前兩步,顧不得桃花在一旁看著,想要拉住唐氏的手:“若娘。我,我不是……”
唐氏用力地開啟了方德秋的手,在涼爽寂靜的秋夜裡發出“啪——”的聲響,方德秋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唐氏。
“你有沒有心!你,我這麼多年。這麼多年……”
唐氏大吼一句,好似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一般,木木地轉手,往回走去。
“娘……”
桃花輕輕地叫道,想要跟著唐氏。
“方桃花。你別過來,你早就知道了是吧。這麼大的事兒,你都不告訴我,你還當我是你娘嗎?你們都是一樣的 。”
卻傳來了唐氏冷冷的聲音,還帶著方才發洩後的沙啞,桃花被這句質問,釘在了原地。
唐氏回到房中,開始打包行李。開啟櫃子,裡面是唐氏新買來的布料,預備給延煜他們做衣裳的,猛地合上,去榻上收拾東西,最先看見的是桃花給她繡的雲團鳳燈籠引枕,桃花繡花慢,這麼一個圖案繁複的引枕,足足繡了三個月。
把床帳一放,唐氏去桌上收拾胭脂水粉,銅鏡前的首飾匣子裡,放著方德秋給她買的嵌綠松石花形金釵。桃花說了不讓她爹手裡面存錢,方德秋手頭的銀子一向不多,除了應酬用,都給唐氏和幾個孩子買了東西。唐氏的首飾盒已經合不上蓋子,露出了金燦閃亮的首飾們。
首飾盒的旁邊,放著延煜給唐氏準備的文房四寶,讓她平日裡能寫個餐牌,描紅用的。
房中的多寶閣上,放著延燁在外面找尋回來的小玩意兒,陶土捏就的十二生肖,小巧玲瓏的聽風瓶。
這個屋子,沒有一處不充滿了一家人的痕跡,這便是唐氏的家,她能夠收拾得了什麼東西,又能往哪裡去呢?
唐氏抱著引枕,愣愣地坐在榻上,淚水一滴滴地落下,落在那些浮雲蔽日的小小云團之上。
方德秋彎腰撿起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