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梅花感到全身的血都跟著心臟“蹦、蹦、蹦、蹦”劇烈的跳動湧到了臉上,耳邊都是“嗡嗡”的聲音,好像油坊夏日裡忘記放紗門,招來的蠅子,揮之不去。
然而在聽到了院外小蝶大聲的招呼後,似乎這蹦到了極點的血液,刷地一下退了下去,耳旁能夠聽見院子裡陸二家的對小蝶居高臨下說出的每一個字:“你這小丫頭,我又沒有聾,用得著你咋咋呼呼的?”頓了一頓,“別是說給別人聽呢吧!”
原本慌亂的方梅花忽地冷靜了下來,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全身都粘著一層冰涼涼的汗,粘膩地貼著面板。
不用看,她也知道陸二家的在說這話的時候斜斜地睨著自己的房門,小蝶故作親熱地上前攙扶,卻讓她更加緩慢。
方梅花手腳利落地用袖子蹭了蹭額頭,又把手心用力地壓在裙襬上,瞪了一眼捧著帕子瞧著自己發呆的玲兒,臉上浮起親切地笑容,迎了出去。
玲兒被自家主子的這一眼看得打了個激靈,趕忙上走到東北角的案子前,將裝滿水的砂瓶放到了生著炭火的燎子上,燒起了泡茶的水。
這時,門外的胡兒已經輕輕將門拉開,走進了由蝶兒攙著的陸二家的。
“陸媽媽過來了?吃了飯沒有?”方梅花笑得溫婉。
陸二家的走入房內,快速地四外看了一圈兒,這才又定睛細細地看著方梅花的臉道:“謝謝方姨娘關心,已是用過了,不過夫人擔心少爺被老爺給叫去吃飯,聽說你也沒有用晚飯,這就讓老奴過來看看。看樣子,方姨娘可是不舒服?”
自從王少爺給方梅花抬了平妻,王家的奴僕多已改口叫了少奶奶,只有鄭氏身邊兒的這幾個老僕仍是姨娘、姨娘地叫。
方梅花神色未變。輕輕一笑,拿起了桌上的團山:“哪裡?只不過是有些苦夏,不願意動彈罷了,還勞煩陸媽媽跑這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陸二家的也是一笑:“那就好,看您這臉色兒撒白,我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兒呢。再沒胃口,可也不能不吃東西啊,您瞧瞧,夫人讓我給您送來了知州大人家送來的‘櫻珠煎蜜’,最是開胃口的,讓我看著您吃下去呢。”
說著,開啟了由蝶兒接過手的食盒,掀開蓋子。拿出了一個白底兒紅花的白瓷碟子,裡面正託著一團火紅的蜜煎櫻桃,晶瑩剔透。
方梅花瞧著這鮮亮的色澤,發出了一聲讚歎:“這東西,光是看著就漂亮。我竟不捨得吃呢!”
“方姨娘這是什麼話,再漂亮,可也是用來吃的不是?”陸二家的矜持地一笑,從食盒裡又拿出了一雙烏木端頭包銀,足有*寸長的尖頭筷子,雙手託著遞給了方梅花。
方梅花的臉色一變,這種沉重又長的尖頭筷子最是難用。更何況那蜜煎櫻桃全是圓形的小顆粒,又滑膩得很,鄭氏這是要為難自己嗎?
方梅花用力攥了攥還在微微發抖,冰涼的雙手,接過來筷子,膽戰心驚地吃了起來。
燎子上的砂瓶熱得極快。玲兒持著它沏了一杯茶給陸二家的,陸二家的接過茶盞,好以整暇地看著方梅花吃那蜜煎,不時地喝上兩口茶,好似坐在自己的房中一般自在。
當陸二家的站到鄭氏的房內。已經過了戌時,最後的暮靄也已經退下了,鄭氏就著昏黃的油燈靠在榻上,陸二家的站在前低聲說著話,雖然口中並沒有添油加醋,一言一語詳盡地說著,卻能看得出她臉上的得意。
鄭氏的手底下摸著一條緞面兒的小被子,牙色的被面兒上用金線繡了幾十種字型的壽字,正是年她壽辰的時候方梅花央著兒子給寫了樣子,她自己照著一針一線繡的,聽說攢了許久的月錢都被她用來買了金線,那時候她還誇過她懂事,這條小被子在春夏涼了的時候,也常常拿來壓腳。
“你是說她……驚慌失措的樣子?”鄭氏沉聲問道。
“是,進屋的時候臉色煞白,額角有汗,那麼一盤子果子,足足吃了小半個時辰,雖然和我談笑風生地不露顏色,手上的筷子抖得厲害。”
陸二家的見鄭氏的樣子,心中警醒,收了得意的模樣,老實地答道。
方梅花最近頻頻回她孃家,鄭氏對此卻一言不發,只是吩咐了下人,好生盯著,她出去都見了誰,為了什麼事情。
孃家的嫂子走了,與她也沒有什麼干係,但是她卻強要出頭,甚至拋頭露面,連王舉人都知道了,鄭氏卻還是什麼也不說,縱得她更加輕狂。
今日方梅花從外面一回來就派了玲兒來這邊兒打探,管車馬的順子同她說完,便轉身告訴了陸二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