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主龍恩。’
一滴冰冷的眼淚順著武韹祺臉頰無聲劃落在朱漆護欄,他無言地俯視腳下的杭州城。叫買叫賣的小販,打把式賣藝的走江湖,張羅客人的店家,高聳的塔樓,金碧輝煌的寺廟,出入廟門的善男信女,才子佳人,以及他最喜歡的西湖、畫舫。再一眼,能讓他將美好的一切永遠留在心底,還有那個面貌雖然模糊,感覺卻無比深刻的人兒。
別離總是無比痛苦的,然而他又不得不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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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餘婧凮從吐蕃回到杭州城時,武韹祺已經走了。城中到處流傳著這位痞子侯爺大婚的訊息,彷彿比過年過節還要熱鬧。
城北新開了一家小麵店,店主姓江,雖長得五大三粗,看起來卻像個老實人。不論什麼人到店裡吃飯,哪怕只是要上一小碗陽春麵。他也會抑起黑黝黝的臉,憨厚的對你笑。倘若有人問:“貴掌櫃大號呀?”他就會抹著油膩膩地圍裙,微笑道:“嘿嘿嘿,咱是粗人一人,哪有什麼大號小號的。您要是願意就隨您叫好了。”也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裝傻。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問了。認識他的人都叫他好人江,江掌櫃到也樂得應承。
正因如此,江氏麵店的生意到也不壞,雖然稱不上紅火,也算過得去。
一天清晨,天剛矇矇亮,江掌櫃已開啟店門,擺好桌椅,準備開始做生意。他突然看到兩個人走了過來,在瞧清的一剎那,江掌櫃立時愣在當場,瞪大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兩個人,一個是位眉清目秀、笑容溫和、舉止優雅的少年公子,身上穿著件淡紫色薄綢長袍,手裡拿著把自扶桑傳入中土的蝙蝠扇。跟著他來的是個女人,年紀很輕,長得很美,而且美得脫俗,身上的衣服卻很怪異,半截肚皮露在外面,看起來好像是波斯來的舞孃。江掌櫃知道她並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高雅氣質,令她看起來簡直如同公主一般。
淡淡掃了他們一眼,江掌櫃走回櫃檯,翻開賬本,打著算盤開始計算這兩天的結餘。少年向那位看起來如同公主一般的女孩使了個眼色,她居然點點頭,乖乖向西湖方向走去。那少年則走到櫃檯前,壓低聲音道:“你改行了,現在是江掌櫃?”
沒有停下手中動作,江掌櫃僅是點點頭。他的頭垂得更低,低得令人無法看清眸子裡溢滿的恐懼。
彷彿感受到他的不安,少年俊秀的臉上揚起一絲微笑,半倚在櫃檯上,帶著幾分擁懶說:“我們總算是‘朋友’,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說話中已有斥責之意,臉上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江掌櫃不由打了個寒顫,停下手中動作,抬起頭,懾懦著道:“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你能不能放過我?”
“不能。”少年回答地很乾脆,看著江掌櫃幾近扭曲的臉,輕輕嘆息:“你莫要如此看我,我不過想向你請教幾個問題罷了。”
拱拱手,江掌櫃以一種以有的冷淡聲音回答道:“餘少寨主若有話吩咐,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又何來‘請教’二字。”亦不知他對這少年害怕多於敬重,還是敬重多於害怕。
“不錯,你的確做得到。”口中雖說著讚許的話,眼裡卻寫滿了悲哀。為朋友,為身份,為地位?倘若他不是餘大寨主的兒子,倘若他不是餘婧凮,該有多好。
看著窗外逐漸升起的旭日,餘婧凮眼睛裡的表情忽然也變得很奇怪,過了很久,才嘆了口氣道:“外面的傳言可是真的?”
江掌櫃明白他所指為何,回道:“是。”
“是麼?”餘婧凮沉默了,鋪子裡很靜,靜得足以令人窒息。
凝視著他看了許久,江掌櫃轉過身去,從木架上的小酒罈倒出一碗酒,遞給他。頭也不回地接過這碗酒,餘婧凮一飲而進,猛然他發現這酒竟比水還要淡,沒有半點味道。
他扭過頭看著江掌櫃,發現江掌櫃也在瞧著他,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餘婧凮似乎明白了什麼,向江掌櫃點點頭,握著那把摺扇頭也不回的走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江掌櫃感到一股由心而起的落寞。
人生淡如水。這道理世間又有幾個人能明白呢?
下卷 第十八章 魔殺
大周,長安元年,八月,突厥默啜度邊,命安北大都護相王為天兵道元帥,統諸軍擊之,未行而虜退。
丙寅,武邑人蘇安桓上書。太后召見,賜食,慰諭而遣之。太后春秋高,政事多委於張易之兄弟;邵王重潤與其妹永泰郡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