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楊清惠嗎?”柳墨林心裡暗問自己。“我是楊清惠,我才是楊清惠,因為是我應該拋離紅塵,穿上道袍,到一個天人知曉的地方去了卻殘生。”她心裡又暗暗告訴自己。
於是,柳墨林悽然一笑,道:“是的,我是楊清惠,我才是楊清惠……”
可是那柄利劍已刺入了她的咽喉,她未能把話說完,便緩緩地倒了下去。臉上,依然掛著那悽美的笑容。
張尋和楊清惠一直並肩佇立在斷橋上,直至太陽落山,餘暉褪盡,他們才從那完美的意境中回過神來。
張尋發現柳墨林不在,奇道:“柳妹去哪兒了?”
楊清惠道:“她定是有事先回去了,又見我們看得投入,便不好意思打擾我們。你放心,這裡是她的家,絕不會出事的。”
張尋心雖掠過一絲不安,但也沒多想,又不願意破壞寧靜的氣氛,只是和楊清惠慢慢踱回。
待走進劉莊,忽聞莊中人聲嘈雜,夾有哭聲,而昨日為他們通報的門子卻倒在血泊中。兩人不禁心頭一震,連忙搶入。莊中一女僕見他們進來,哭道:“表小姐被人殺死了,兇手從這裡逃出去,把門子也殺了。”說著手往西面一指。
張尋聞言大驚,但即刻鎮定下來,一縱身躍上劉莊的圍牆,極目西眺。此時他目力非凡,果見極遠處有一條黑影在迅速奔跑,輕功竟似不弱。他立即躍下圍牆,對楊清惠道:“又是‘影子會’所為,我去追兇手,你去看柳妹。”話音未落,人已在十丈之外了。
張尋自打通全身穴關,輕功之高已非常人所能想象。雖然黑衣人輕功不差,相距也遠,但只追得片刻,張尋已經逼近。
黑衣人早知張尋威名,又見他如此輕功,心下大駭,回手一揚,扔出一把毒針。張尋也不躲閃,劈開一掌,將毒針震了回去,盡數釘在黑衣人的身上。黑衣人立時倒地,滾在地上厲聲慘叫。張尋幾步趕上,正要拿住問話,卻見黑衣人頭一歪,已然死去。原來他怕多受痛苦,咬破了牙中毒液。張尋對“影子會”恨之入骨,此刻更是大怒。他想黑衣人殺人後往這邊跑,說不定是有人接應,可附近都是荒野,難以搜查,一念之間,他突然有了注意。丹田猛吸一口氣,驀地縱聲長嘯,嘯聲中透著深厚的內力,往四周衰草鑽去。
第十二章 空候(7)
果然,嘯聲甫響,便有一個黑衣人從草叢中躍起,在半空中四肢亂動,隨後“啪”地一聲摔在地上,已被張尋嘯聲中的內力震死。
接著,草叢中又先後竄出十一個黑衣人,都一 一被張尋的內力震死。張尋又嘯片刻,再無黑衣人躍出,知已全殲,便轉過身往原路飛速奔回。
到得劉莊,張尋一見楊清惠掛滿淚水的臉龐,便知情況不妙,搶進去一看,見柳墨林如一片桔葉,跌落在碧綠的草地上。她臉色蒼白,雙目輕閉,已氣絕多時了。
柳墨林穿著那件杏黃的道袍,上面濺滿鮮血,有如盛開的無數朵鮮豔的杜鵑,而她的臉上掛著一個悽美而又似解脫的微笑。
數日後,紹興郊外的官道上打馬走來兩個青年男女,他們臂纏黑紗,正是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張尋和楊清惠。
他們已和柳墨林的姑媽一起埋葬了柳墨林。下葬時,柳墨林的姑媽堅持讓柳墨林穿著那件杏黃的濺滿血跡的道袍。說既然她的侄女在死的那一刻穿上了道袍,便是天意,天意是不可違的。
這幾日楊清惠談論得最多的也是柳墨林的姑媽。她說柳墨林的姑媽至始至終都沒有哭出一聲,但無以言說的悲傷,卻從她表情的每一個角落傾瀉出來。短短的幾天,對她來說彷彿是漫長的一生,她正迅速地枯萎,滿頭烏髮一下變成了灰白。因為她半生受盡磨難,好不容易等公婆、丈夫和丈夫的大妻一 一下世,真正做了劉莊的主人,又隨自己的心意造了劉莊,又有最鍾愛的侄女來投奔,但卻不料又遭此慘變,故而楊清惠在路上一直擔心老太太受此打擊,只怕完不成她的造園專著《園冶》了。
不知為什麼,這幾天只要眼前一閃過柳墨林姑媽的面容,楊清惠便會不自覺地想起師父虛靜道長常常教給她的兩句詩:“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想柳老太太空負一身造園絕技,剛剛在晚年得到些許安樂與自由,卻又要承受失去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的重大打擊。而自己呢?身為女冠,雖與張尋聯袂行走江湖,但終究乃無根之蘋,卻不知最終歸宿在何方?
同時楊清惠還經常深深自責。她知道自己見過“星爺”金志醒的面容,“影子會”是來殺她的。不巧柳墨林穿上了道袍,肯定被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