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嬡和祥祥坐上了左三星的吉普車。原來,小余在旅社裡說的首長就是朱嬡聽肖平說過的那個長著三角眼兒的左團長。“常德是個好地方,同古荊州一水相連,是真正的魚米之鄉。”朱嬡沒有吭聲。這是第一次坐這麼好的車:也是第一次見到團長這樣的官兒。她同肖平結婚六年,第一次到部隊,她真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好。
吉普車出烏魯木齊,就順著天山沿烏伊公路一路狂奔。路兩邊兒,生產建設兵團開墾的玉米地快到收割季節了。地裡的玉米杆兒上半段綠綠的,下半段的葉已經枯黃,有的葉已經耷拉腦袋垂到了地上,玉米棒長長的,紮在幾乎是一般高的玉米秸上。出了石河子,到了沙灣,路兩邊已是漫漫戈壁。坐在吉普車上透過車窗朝外看,戈壁灘上的駱駝刺一叢又一叢的,像一些不規則的球,貼在由細石、灰沙粘合在一塊兒的藍中泛灰的戈壁之上,球的根部被細沙圍出一個沙丘,球的枝幹主杆帶著一大堆次乾和看不到葉的枝蔓。淺灰的乾和枝蔓上長著細密的刺。據說,這些刺是駱駝刺,是這種戈壁植物進行光合作用的主要採集點。刺還有一個特殊的作用,當如火的戈壁驕陽可以輕意地曬燙石沙,並且有能力將雞蛋烤熟的時候,尖尖的細小的刺可以保證賴以生存的水分儘可能少地蒸發;而遇到冬天西伯利亞的風橫掃時,刺又以最小的面接觸風的洗禮,不致於被吹乾;還有相伴戈壁的世世代代繁衍的鵝喉羚等食草動物,也會在駱駝刺的面前停止舞步。
朱嬡沒有注意沿途的景色,她一上車就睡著了,小祥祥也睡著了。車還在往伊犁趕。到了晚飯的時候,母子倆還沒醒來,左三星對司機說:“等肖平的愛人和孩子醒來時再吃飯吧。”車過烏蘇快到精河的時候,祥祥醒了,眼一睜開就喊:“媽媽,我要尿尿。”說完一陣咳嗽,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兒,朱嬡把孩子領到路邊兒小便,小余也跟了來。車繼續走。左三星問祥祥:“叫什麼呀?”“叫祥祥。媽媽說,一歲時,我叫加強的強,一歲後就改成吉祥的祥了。”“喲!你還蠻有學問嘛!祥祥我問你,能寫自己的名嗎?”“能!”“那把你的名寫在我的手心上行嗎?”祥祥嘴巴念著,從容在在左三星的手中寫著“肖”字。左三星高興了。“媽媽!身上癢癢。”車在伊寧縣停下了,打算吃完飯,再往山上趕。
吃飯前,小余在招待所門前買瓜。左三星遠遠地看著,祥祥一手牽著媽媽,另一隻手一會兒摸摸這個西瓜,一會兒摸摸那個西瓜,見小余還在猶豫,左三星走過來,分別在三個西瓜的皮上用手指“啪啪”地拍了拍,最終又拿起三隻中一隻大的,用左手託著,用右手拍了兩下,把瓜放在地上:“小余就它啦。”切瓜時,刀剛捱上皮,瓜“啪”地輕輕一響,從刀口處分出幾條縫,破了。紅紅的瓜瓤和黑黑的籽出現在眼前。第一片瓜小余給祥祥。祥祥不接,用眼望著朱嬡。朱嬡說:“祥祥,你拿上吃吧,謝謝叔叔。”祥祥就按媽媽說的做。“媽媽,好甜啦。”祥祥說著吃著,把西瓜和汁弄得滿臉滿胸。
車再往前。“嫂子,這是那拉堤,我們團部所在地。”“快到了吧?”“還早哩,現在開始上山。”凌晨六時,車到玉希莫勒蓋。下午時,左三星已同祥祥混熟了。左三星覺得肖平這個兒子聰明,日後必成氣候。祥祥覺得這個團長伯伯和藹可親,風趣好玩。左三星問:“祥祥,長大後當什麼呀!”他學著湖南腔。祥祥幾乎順口說:“長大後當團長。”左三星不願下車了,笑著抱住祥祥,久久不願鬆手。
黎兵是第一個從連部跑出來接朱嬡和祥祥的人。朱嬡站在為她和祥祥準備的房間裡,半天沒緩過神兒來。這就是肖平那個做夢也在喊著的部隊嗎?今天終於到了。“肖平連長上夜班去了,文書已到隧道口找他去了。”黎兵給朱嬡端來一臉盆熱水,又去逗祥祥。祥祥不接受黎兵的“逗”,爬在床上喊著要睡覺。朱嬡對黎兵說:“小夥子,你也累了,快睡吧,再過幾個小時,天就亮了。”黎兵走後,朱嬡趕緊用熱水洗了洗。從離開家到現在,她就沒有洗過。她感到,身上髒的不成樣子了。
大約半小時後,肖平回來了。朱嬡站著,用眼盯著肖平。肖平脫掉身上的棉衣,把絨衣套在身上,又從地上拿起開水瓶往洗臉盆中兌水,雙手捧起水洗臉。“怎麼突然就來了。”朱嬡沒有正面回答。她從提包中拿出已分成包的中藥,對肖平說:“肖平,你的胃病又犯了。臨來你這裡,八十三歲的父親領著我,專門兒找同樣是八十三歲的老中醫給你抓了三十副中藥,說是讓你每天煎服一包,一個月下來,再告訴他結果。父親送我到長沙時還說,朱嬡啊,你告訴肖平一定要把病治好,我還指望他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