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狐哲低頭不語,臉色越來越是難看。他原本打算借這次機會與顧雁遲牽上線,爭取繞開米狐嘗將他拉到自己一邊來,豈料如今看來,顧雁遲從頭到尾並無半分誠意。
李燼之暗瞟他一眼,知他心意動搖,當下又道:“令王兄的如意算盤,是無論如何打不響了。好在他的算盤,並不與殿下相干。而這,也正是他算漏的第二點。”
米狐哲心下一動,知他說到正題,便不插話,靜靜聽著。
李燼之接著道:“殿下自六年前暗訪釋盧被人出賣險些送命,多年來一直韜光隱晦,阿意曲從,倒也頗得令兄信賴。他卻不知殿下本是大志之人,豈能久居人下,只可惜處處受制,有才難伸。此番殿下藉著與顯庭結盟的機會得以出使,正是虎縱山林,也該亮一亮爪子了。”他面容一肅,轉頭直視著米狐哲,躬身一禮道,“若蒙殿下不棄,容府願助一臂之力。”
米狐哲面色不變,似是殊無興趣,只淡淡道:“不知在下何德何能,竟蒙容王如此看重?”
李燼之瞧他面色,知他難於取信,心思一轉,便坦然直言道:“殿下是聰明人,我也不必說什麼虛的。容在南,燎在北,顯居中,你我兩方正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米狐嘗根基雖深,可惜目光短淺,心胸狹隘,非成大事之人,遠不及殿下機謀深遠,當忍能忍,當斷能斷。令尊身體每況愈下,不出幾年,燎邦必有奪位之爭,以米狐嘗之能,未必能一舉平定,一旦陷入戰亂,便解了顯庭後顧之憂,於容府大是不利。因此王爺的意思,是不妨挑選成器之人彼此合作,我助你奪王位,你助我平天下,各取所需,豈不兩全其美。”
米狐哲雙唇緊抿,看著他不出聲,似想自他臉上尋出這番話的可靠性。
李燼之不容他多想,接著道:“殿下與米狐嘗想必,智謀名分皆勝一籌,唯一不足的便是勢單力孤。燎邦在他掌控之下,不易下手,若要尋求外援,不是容,便是顯。而顯庭的態度,殿下也清楚。何況此番釋盧一役,他們必輸無疑,屆時自保尚成問題,哪兒有餘力替殿下撐腰?”
米狐哲一挑眉,問道:“哦?你真有如此把握?”
“自然。殿下一時若難決斷,不妨先隨我上湛羅去瞧瞧。”李燼之微微一笑,目光深遠,似是天地變化皆在其中,“殿下信不信,咱們入城之時,湛羅只怕已不由普日氏說了算了。”
時辰已近昧旦,天色仍是一片深紫,不見半分放明之意。海布宮外的人越聚越多,已沿著山腳遠遠排了開去。隨著時間推移,宮裡宮外的唸誦聲此呼彼應地越來越響;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不時地抬頭看看天色,按捺不住地一點點往山上擠靠。
守在秋往事屋子四周的幾名侍衛也叫這唸誦聲攪得心神不寧,雖不敢擅離崗位,卻都忍不住伸長了脖頸竊竊議論著。正聊得興起,忽聽屋內“哐當”一聲響,眾侍衛大驚,立刻掀開窗子,先“唰唰”拔刀封死視窗,才厲聲喝問道:“做什麼!”
屋內黑漆漆的,藉著月光見到桌上一灘碎片水漬。秋往事半倚著桌沿,姿勢有些僵硬,右手直直垂著,左手生硬地抬起點點桌面,無奈地眨著眼笑道:“別賴我,誰讓你們大人弄得我手腳不便。水叫我灑了,再替我弄壺來吧。”
眾侍衛見她行動遲緩,態度又溫和,先安了大半心,彼此互視一眼,說了聲“稍候”,便著一人去廚房打來一壺水,隔窗遞了進去。
秋往事接到胸前抱穩,道了聲謝便轉身小心翼翼地往桌邊挪去。眾侍衛這才鬆了氣,先後收刀回鞘,關上窗各歸各位,沒有人注意到,便在窗板闔上的剎那,一塊薄薄的木片自窗縫中一閃而出,無聲無息地貼著壁腳向屋後滑去。
屋子位於院落僻角,離西牆不過數丈之距。木片凌空飛行,藉著夜色輕易越過院牆,接著便不再移動,靜靜地懸於牆外道路上空約一人高處。
院外的守衛便由釋盧兵士負責,雖說宮內侍衛也同樣心心念念記掛著神使之事,巴不得早一刻奔去正殿候著,但到底規矩還在,不敢翫忽職守,加上秋往事先前胡謅的“外族不潔”等語,這院外的巡查倒比往日更嚴密幾分。
一名首領正帶著手下一面巡邏,一面低著頭,半闔雙目,誦著經文,卻忽覺額上一涼,似是撞上什麼硬物。首領陡然一驚,猛地退後一步,卻見半空中一塊黑黝黝的牌狀物,就那樣無憑無依地懸著,任是夜風勁急也兀自紋絲不動。他微微一怔,舉高燈籠湊過去一照,卻見木牌正面端端正正地刻著兩個大字:“神諭”。
那首領渾身一震,當即拜倒,一面大聲呼叫,一面叩頭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