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時候我已經死在了離清手上,只是剩下一個未滅的靈魂,千堆雪的嚴寒可以摧毀我。
離清用的就是這個條件,我去千堆雪,他放過她三個月。
我答應了,我賭她回來找我,那樣……我就可以見她最後一面。
千堆雪的冰洞里長年冰封著的我前世的身軀,已經五千年。
離清終究是個膽小的人,殺不了我前生,就把我的的魂魄一分為二,一半封印,一半用來找尋轉世的姜寐,到最後,連我的身體都毀不了,只能冰封,還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身為玄歆的我,在這裡與少紫模樣的自己朝夕相對了幾天幾夜。
然後,她真的來了。
我卻亂了陣腳,不知道是幾千年的思念突然成真的狂喜,還是不久就要分別的哀痛,我只好笨拙安撫她。看著她暴跳的模樣,我又想笑。
笑著,心裡卻好酸,酸得發痛。
五千年相思,她近在眼前,我卻不敢告訴她,姜寐,我愛你,愛了五千年……
姜寐,我多想……
***
不知道為什麼,一路跟著她的時候,我不偏不倚想起了很久前的一件事。
五千年前湖眉山上的曇蓮還只是剛剛發芽的時候,是姜寐把為數不多的曇蓮種子灑到了湖眉各個角落,她說這花乾淨。帶著種子沿著湖眉一直跑,跑到渾身沒力氣了。
“少紫,你沒人性。”最後,她累得不行了,坐在桃澤邊上惡狠狠罵人。
她生氣的時候,眼睛會瞪圓,感覺像一隻鳥兒,頭頂上的毛都會豎起來。每當這時候,我就想去伸出手替她順毛,結果可想而知,被她兇巴巴地瞪。
我只好笑笑:“我本來就不是人。”狐狸哪來的人性?
她的眼睛頓時圓溜溜的,我便拿著手遞過去:“給。”
“幹什麼?”她瞪眼。
“給你咬。”
“你……”
這個姜寐,一生氣就咬人,咬完又會看著我手上的傷口滿眼心疼,我最愛看的就是她把我咬出血了心疼的模樣。她怎麼就是人族帝女呢?那麼傻,那麼醜,醜得我想把她關在屋子裡,不讓她出去嚇人。
我把這個主意跟她說了,沒想到她滿眼的興奮,那天傍晚就在桃澤砍了好幾棵桃樹,著手在山上搭建起小屋來。笨手笨腳地搭了好幾天,最後還是我偷偷幫了她一把,才把小屋建了起來。
“這是家。”她鄭重其事地告訴我。
我不明白一間破爛的木頭房子對她居然有那麼大的吸引力,讓她的笑容燦爛成那樣。
“死狐狸,以後這當我們的家好不好?”她有些扭捏,更多的是……兇巴巴!
“不要。”
太破爛了,比不上我的宮殿。
“喂,你別不知好歹!”
“娶你就得住這兒?”
“額,也不是啦……”
“那這房子建著有什麼用?”我笑笑,想起自己昨晚居然為了個沒意義的東西偷偷費了好些力氣又有些惱火,“拆了。”
她的眼又瞪圓了。
我卻忍不住笑了。
只是那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就是那個小屋,綁了我百年的相思,最後一滴淚。
***
我在小屋住了整整一百年,直到離清與我動手。
他告訴我,她死了,死在東海,永遠回不來了。就在那一刻,我放棄了掙扎。
***
歲月是件奇怪的東西,它讓封印在湖眉的少紫更加暴動,卻讓我安靜了不少。以至於我覺醒的那個晚上,記起自己與他的關係的時候,一個人趴在岸邊笑了很久。
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姜寐,少紫,玄歆,葉深深,這一切到頭來像是一場夢,五千年都醒不來的夢。
我一直在想,少紫與姜寐是一對,玄歆跟葉深深是一對,只是後來記起的東西越多,我越來越分不清我姜寐與葉深深,我與少紫。
又或許,玄歆是少紫對姜寐整個兒的愛,沒有記憶,只有靈魂記得。
那天她對我說,我愛你,跟我走。
我其實想哭。
那天天很藍,太陽還沒有升起來。我跟著她一起下山,我幻想著真的是陪她下山去隱居,這樣一想,就開心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下山的時候路過關押少紫的斷崖,我偷偷看了一眼,告訴自己:我與他,終究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