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放手……孩子大了總得讓她走自己的路,很簡單的道理,說著容易,可做起來為什麼就那麼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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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九年,六月癸酉,是喀爾喀蒙古來迎娶當今固倫純僖公主的日子。
那一夜,輾轉反側,幾不成眠。玄燁也是一樣,因為在我背後那隻一直拍撫安慰的手一整晚都未曾離開片刻。在快天亮的時候我打了會打盹兒,夢裡,夢到那大草原的風,呼啦啦地吹……醒來的時候,滿臉是淚……
癸酉;喀爾喀蒙古迎親部眾穿著簇新的蒙古禮服,列著整齊的陣隊,來到重簷飛翹,黃瓦紅牆的紫禁城的五鳳樓(午門)前為他們的草原迎接回天朝最美麗最尊貴的純僖公主。
玄燁輕輕點頭,小九子傳令下去。即刻耳邊飄來莊嚴的鐘鼓聲,側面的鐘樓、鼓樓一時齊鳴。
待最後一聲鼓聲響畢,悠揚的宮廷禮樂中我們的公主身著盛裝翩翩行來,對著高高坐在五鳳樓正中的天子行了辭別的大禮,然後走向跪在她面前迎接她的蒙古儀仗隊中那頂杏黃色的宮轎。
我遠遠的看去,她嬌小的身軀在禮樂聲中緩緩走向那宮轎,又不時扭過頭來望望門樓上她父皇的方向,一步三回頭。
一直端坐在門口上的皇帝,此刻卻象是不忍看到女兒的離別,微轉頭過來,朝陽的金色光輝中兩顆沉甸甸的淚珠,在扭頭的霎那,倏然在風裡滑落……
原來放手,對於他……也很難。
5。8
親征
“宛儀!宛儀!”小九子拉扯著比往常高了八度的嗓音,驅散了罩在我眼前的那片暗黑色睡雲。
“噓!宛儀午睡的時間……你……”聽著外頭額真丫頭的低聲斥著這突然沒點規矩的太監。
這是個慵懶的初夏午後,這宮殿高大的木石結構隔離了外面的灼灼豔陽,給我的臥室留出一片清涼。隨著我的起身,軟綢的涼被從我身上緩緩滑落,呵……正午的天兒,倒是一滴汗都沒有出。
他們的聲音隔著屏風從外室傳來,非常清晰。我再沒有睡意……那小九子平日裡做事向來機靈,會是怎麼個重要的事情,讓這猴精一樣的人此刻也亂了分寸。
“額真,我起了,讓他進來。”
那小子一進來就在屏風後面跪下:“全公公偷偷叫奴才來通知宛儀的,皇上……皇上”
他……他怎麼了?我心一緊,正在係扣的手抖了起來,在內室時候的小七接手為我係好腰側的幾顆青玉紐扣。
“皇上怎麼了,快說!”怎麼以前沒發現這太監緊張的時候居然會結巴呢。
“皇上……剛剛在南書房掀……掀翻了御案。”
哦,一向內斂的他很少發這樣大的脾氣,這麼多年能讓他不顧顏面形色,情緒外露的事情一隻手都能數完。
“全公公叫你來見我,應該不只是因為御案被翻了吧?”轉出屏風,到了外進間,見他額角佈滿顆顆汗珠,臉色如臨難般沮喪。
我思量著最近還有什麼玄燁煩的,俄國?邊境之爭不是去年就界定解決好了麼。
黨爭?目前明珠已倒,就是那索額圖也自從代表大清去和沙俄談判去後回來,也發現實力已大不如從前了。在他離京後的那幾月,燁兒已經把內閣的“老人”換了個乾淨。
現今的朝廷,不管是新人還是舊勳誰不知道當今已經不在有什麼明相、索相,不誓死效忠朝廷和皇帝,哪怕你爬得再高,讓你從高聳如雲端的至高點跌落下來也只是朝夕之間,不過皇帝一個心念而已。
“漠西蒙古準葛爾部的葛爾丹帶兵四萬突然渡過烏爾扎河南下,揚言‘借兵俄羅斯,會攻喀爾喀’,此刻已攻至烏珠穆沁,離京城不過數百里!”小九子象憋了好久,此刻一口氣說完,倒一點不結巴。
葛爾丹不是前些兒時發給朝廷的文裡還一副忠順的模樣,還給皇帝陛下的文書裡說他部與喀爾喀已“盡釋前怨,各守地方,休兵罷戰”了麼,不然天朝也不可能這個時候讓公主出嫁到草原去。看來;他是對喀爾喀勢在必得了,完全不估計天朝的面子,不顧大清皇帝的面子。
喀爾喀……腦子彷彿缺氧,一秒鐘的停頓:“喀爾喀!你說的是喀爾喀!天,我的喜兒……”真真如六月晴空霹靂,腿一軟,打了個趔趄。
“今日的八百里加急還說準葛爾部的騎兵還……還衝散了送嫁的侍衛隊,後來喀爾喀的達爾汗親王和臺吉班第的援兵到了,卻發現……”他吞了口口水,怯怯地看著我。
“繼續說……”摒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