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晉地,妃品級以下的嬪妾,是不能夠稱為娘娘的,而只能視為小主。好半晌雲嬪都不叫起,只是用她那戴了冰冷護甲的尖尖手指,抬起我的下巴,雙目盯視在我的臉上。
打量了半晌,忽然輕啊了聲,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我連忙扶住她,“小主小心!”
她本能地抗拒著我,“走開!”
她身後的兩個奴婢也齊齊一推,我被她們推倒在地。她惶恐起身對著她跪下,“貴嬪小主,對不起,奴婢無意冒犯您!”
她深吸口氣,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不關你事,起來吧。”
接著卻將兩個奴婢打發走了,“春桃春靜,你們兩個在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接近房間。”
“是。”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又道:“你跟本宮進來!”
我跟在她的後面進入了我的房間,她略略地掃了眼,哧地冷笑,“這永福宮本來就跟冷宮差不離了,在永福宮裡的,都是受皇上冷落的。君恩薄如紙,我們都是等在這裡的傻瓜。你卻還趕著往這裡走,不過,你這房裡也算是永福宮裡最寒酸的房了。看樣子,你也並未像他們傳說中的那樣,深受君恩。”
說到這裡,卻臉色驀地一變,目光狠厲地抓住我胸前的衣裳,“你到底是誰?!”
“貴嬪小主,奴才,奴才叫永淳……”
“哼,你瞞得了別人,怎能瞞得過本宮!”
她說到這裡,將我狠狠地丟開……
她早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雲朵了,這幾年的歷練,使她身上原來那種卑微而又順從的氣息完全變成了現在的溫和下隱藏著的冷厲,沒有人可以輕視小看於她。
她又深吸了口氣,走到窗前去向外面看著。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初春。窗外幾隻鳥兒飛過,綻藍的天空上白雲朵朵,暖洋洋的太陽懶懶地照著大地……
這時候我才徹底地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在我病著的時候,已經過完了新年。
竟,真的已經是春天了。
這個冬天又漫長,又痛苦,又寂寞。
風吹延禧那人家,醉裡飲茶出牆花。
碎心穢名來做惡,亂紅如雨墜窗紗。
雲朵緩緩地念出這幾句詞,同時銳利的雙眸在我的臉上來回穿梭。只聽了第一句,已經知道這首詞說得便是溯妃娘娘於冷宮中出事的那晚。“醉裡飲茶出牆花”,說的便是我喝了她泡的茶,變了出牆紅杏。
果然這件事,至此才是得到了確切的答案,真的是雲朵做的!
心中一時如海浪般的翻滾,無法停竭。
也恨不得立刻衝上來,將面前這個惡毒的女人殺死!
但我只是靜靜地站著,彷彿並不解其意似的,待她唸完,我竟然很平靜地道:“春風處處,吹醒世間萬物,吹走冬日裡的陰霾和汙穢。桃花開處,醉裡飲茶,花開花落之時亂紅如雨……這首詞真的做得很好,美妙極了,只是春雪尚未化完,要見這場景,恐怕還要再等至少一個月罷……”
“哦,是嗎……”
她眉目間的疑惑之色更重,緩緩地圍著我的身周走了一圈。如果她的目光是針,那麼我的身體之上已經插了數不清的針,仿若透明的感覺。
終於,她如鬆了口氣似的笑了笑,“你只不過是閩地來的舞姬,竟然將皇宮內攪得大亂,連那十歲的幼皇叔都為你而神魂癲倒,大病不起,非要送到遙遠的西陲之地去治病,倒也是當真的很不簡單。同樣來自於閩地的福柔帝姬,在皇宮中三年,尚不及你來宮中五月辰光,搞出驚天動地的事情,想讓皇上不注意到也不行啊。”
說著抱起了膀子,“嘶,這裡真冷,想來內務府裡也不發放銀碳來此的。即無職份,又無封號,他們也是難辦得很,你只能忍忍了!”
累了似的甩甩帕子,喚道:“春桃,春靜,回去。”
兩個小婢馬上走了過來,那叫做春桃的摻住了她的右臂,她再也不看我一眼,高昂著腦袋,眼角的不屑那樣的明顯,一步步地踏出了素景軒。
……同日傍晚,青玄也來到了素景軒。
她如今是美人,只是還未曾侍寢過。對於我這個皇上親封的寢奴好是好奇,追問我與皇上是否有過肌膚之親,否則為什麼會被封為寢奴呢?我不知怎樣回答她,只是一味地想著慕子去西陲之地治病的事。
她終於發現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的身上,有點不高興地說:“你是不是怪我?在鳳宸閣的時候,本宮沒有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