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出力拼命的。”她的聲音抖顫,充滿了淒涼的味道,“從政者,人人都為身謀的啊!一個行將就木的人,能幫助他們些什麼呢?婉兒,今天以後,謠言就會止歇。”她說得很急,也很沉痛,因而,一時回不過氣來。
婉兒上前,為她揉著胸口。
“從明天起,他們會在市上傳說我已不久人世……”她悲愴地吐出,“給我鏡子……”
於是,她在鏡中看到自己,一個猙獰、形如骷骸的老太婆,醜惡無比,她恨這一副形相,她後悔用鏡子來照看,於是,她驟然將鏡子擲了出去……
婉兒吃了一驚,急然叫出:“陛下——”
“你記著!一個女人,千萬勿讓人看到你的老醜。”
“是的,陛下。”
“你記著,即使在臨到死亡的時候,還是要搽粉、胭脂!是女人,到死也不可以離開脂粉。”
“是的,陛下。”婉兒看出她失常了。
“你記著,我的兒子是蠢才,他們及我的十分之一都沒有。”她舒了一口氣,沉重地說,“我把兩個聰明的兒子殺了,剩下的兩個,阿旦比皇帝高明些,但是,那些從政者是喜歡一個像木偶那樣的皇帝的,唉——”
“陛下,你歇歇——”
“不必,”她激動地接下去,“婉兒,看來,皇帝對你是有意思的,我的眼睛差不多瞎了,可是,我還是能看到他對你的眼色……”
婉兒以自己的秘密被發現而不安著,膽怯地,又叫了一聲陛下,垂著頭。
“你記著我的失敗——如果有可能,利用你的智慧,把那五個人弄倒——”她咬牙切齒地接下去,“張柬之、桓彥範、敬暉、袁恕己、崔玄暉——”
“陛下,我記得,如果有機會,我將遵命行事。”
“還有王同皎,我的孫女婿,還有——”她氣呃了,這一瞬,她發現自己的仇敵是那麼多,她說不下去了,她也以為再報名下去,是婉兒的力量所不能及的,而且,更現實的是:此刻,她本身連憎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於是,婉兒服侍則天大聖皇帝躺下。
也許是因為講話太多和太急,她感到咽喉很燥,咳著——有潤的感覺,也有腥的嗅覺。
婉兒用漱盂來承接——則天大聖皇帝咯出來的是血。
她看了漱盂一眼,毫無激動,合上眼皮,徐徐說:
“真的,我會不久人世了!”
這一天的黃昏之後,則天大聖皇帝發熱了。
——這是她生命途程中最後一次生病。
《武則天》尾聲
大唐景龍元年的秋天——李顯從母親手中奪回皇權,用神龍為年號,兩年,就改為景龍。
一隊羽林軍的騎兵從長安出發,經過渭河上的中渭橋,向乾陵去。不久,又有一小隊羽林軍騎兵,護送著一輛用四匹馬拖拉的宮車,經過中渭橋,向乾陵去。
乾陵,是大唐高宗皇帝李治的墳墓。神龍二年的秋天,大聖皇帝的靈柩,也附葬入乾陵,和她的丈夫在地下相會合了。
現在,大唐天子將政治中心由洛陽移到了長安。當女皇帝在世之日,將東都洛陽作為政治中心,很少回到長安來,現在,李顯還都長安。
於是,隨了皇帝還都的婉兒,因循了一些時日,終於獲得獨自祭告故世的女皇帝的機會。
現在,她的身分改變了,她是大唐皇帝的妃嬪中最得寵,也最得權勢的一個。她在宮中的位置是昭容。依照大唐宮制,皇帝的後宮後、妃之下,九嬪之首,即為昭容,官階是二品,但是,李顯除了後之外,沒有立妃,昭容,實際上是皇后之下的宮中第一人。
名分,對婉兒是並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實際的權力,她控制了皇帝,她也操縱了皇后——皇后韋氏成了她的密友,她為韋皇后找到情夫,而且還和韋皇后共同享受一個情夫,因此,她成了宮中實際的主宰,她自詡為則天大聖皇帝的衣缽傳人。
為此,在還都長安之後,她必須獨自到女皇帝的墳上走一趟。她要奏告女皇帝在天之靈的事太多了,再者,她心理上覺得,自己惟一的知音,就是長眠於地下的女皇帝。
她來了,她在乾陵的朱雀門前下了車。
朱雀門內,是乾陵的墓道,經過相對聳立的華衣木,道路的兩邊,排著一對飛龍馬;二十步之外,有一對朱雀,再向內走,有十匹石馬,分立在道路兩邊;又往內,是石人,每邊十人;走完這一段,聳立在路邊的是述聖碑,陵寢的內城門。進入內城門,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