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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了朋友打球。那時我還年輕,文學事業於我似乎並不太重要,我不能容忍把自己的青春埋沒在無休止的看稿、退稿的瑣碎裡。

沒多久,他便調到了懷化行署辦公室,在仕途上好像很有長進。等到兩年後我到懷化出差時,又已給他發了三個小說。這時候,他在寫作上的良好感覺和創作勢頭慢慢表現出來了,我已經很注意他了。他這時期的小說,多是寫機關裡的小職員,寫凡人瑣事,寫現實生活中的小人物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尷尬,寫他們不甘流俗,卻又無力衝破現實樊籬的無奈。在對這些小人物的描繪中,王躍文似乎更關注他們的生命狀態,他們的精神實質。在手法上慣於調侃與反諷,那不動聲色背後的冷峻與嚴肅卻夠你沉重一購的。我覺得奇怪,這時候的王躍文在仕途上看起來春風得意,而他流諸筆端的卻是另一種況味。難道他內心深處別有一番風景?

在懷化,朋友們很熱情,呼朋延友十餘人,喝酒!王躍文自然在場,這時候我倆還是相互客氣著的。席間,杯來盞往,意氣飛揚。湘西漢子喝酒是恣肆的,那次我記下了王躍文關於喝酒的三個“不論”:酒杯不論大小,度數不論高低,顏色不論深淺。我從來內向,木訥於言,話少,但酒倒喝得爽快,也同朋友們一杯一杯對著幹。酒酣耳熱了,朋友們提出跳舞。於是十幾條漢子東倒西歪,腳不分深淺,話不識輕重,鬧哄哄地奔舞廳而去。

往舞廳裡一坐,方知這湘西一隅果真也藏龍臥虎。間會兒,朋友引來一位長髮披肩的畫家,或者一位清麗可人的歌手,一一向我介紹。王躍文不太跳舞,多是坐在包廂的沙發上,一聲不響地喝啤酒。才喝足了烈酒,這會兒的啤酒只算是茶了。記得那包廂的設計很有特色,像湘西的吊腳樓,憑窗可以望見舞池裡輕歌曼舞的男女。看得出,王躍文是喜歡安靜的,卻願意隨朋友去任何熱鬧的場合。他是從來不掃別人興致的人。那晚,王躍文同我說了許多,說他的身世,說他的工作,說他的感情生活,說算命先生給他算的命。他說自己幾乎是帶著原罪來到這個世界的,因為在他尚未出生,父親就因言獲罪,被遣回鄉下老家。所以,自小母親給他的家訓就是:緊閉口,慢開言。大學畢業後,從踏進縣政府大院第一天起,他就顯得少年老成,但心裡卻很不是味道。他說在那樣的環境裡,人們成天說的話,內容也罷,形式也罷,都是早已程式化了的,你說的同別人說的沒有區別,說了同沒說也沒有區別。有時便莫名地感到惶恐和無聊。於是,他便開始寫小說。小說成了他另一種說話方式。王躍文的眸子在燈火明天中一會兒亮晶晶的,一會兒又暗淡了。我想,憑他的聰慧、冷靜和敏銳,只怕會成大器的。

我倆真正的交往,是他調到長沙以後,大概是1994年吧。我常跑到他家去喝酒,他的爆炒仔鴨、擂缽辣椒拌黃瓜、酸姜酸蘿蔔讓人稱道不已。喝著啤酒,聽他講些聳人聽聞的故事,聽他談文學的見解,聽他談讀到的好書,其樂融融,也獲益匪淺。他關於文學的見解常讓我這個專職文學編輯汗顏,而他談到顧準時的無限感慨又使我對他的社會良知非常敬佩。

他創作的第二個階段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他的中篇小說《秋風庭院》揭開了他官場小說的序幕。小說將一位離休地委書記的失落、孤寂描繪得淋漓盡致,營造出一幅凝重的黃昏圖景,初次顯露了他對官場遊戲規則和官場百態的精微體察、傳神勾畫的本領。小說獲得了'95《小說選刊》優秀中篇小說獎。雷達先生評論它是“極力要從對革命文化和傳統文化的吟味中汲取養分,來抵擋這個慾望橫流的世界”。這部中篇在95—96年度魯迅文學獎評選中,儘管初選時票數居前,但在最後還是未能獲獎,讓我痛心了好一陣子。

此後,他的《今夕何夕》、《夜郎西》、《夏秋冬》等便陸續面世,幾部小說渾然一體,活脫脫一部當代《官場現形記》。說他的小說是官場現形記,這是最簡便、最直觀的說法,好比精練的廣告詞,便於口碑傳誦。其實這是對王躍文的誤讀。因為他的官場小說系列在表現官場生存狀態和遊戲規則時,更寫出一種超越道德標準的官場文化,而不是簡單地從道義上批判“厚黑”,誰是誰非。”畢竟,《官場現形記》暗示的已不是單純題材上的意義,而是一種文學態度和取向,而這些恰恰是王躍文不願認同的。

在廣泛的評論中,他的官場小說獲得較高的評價,甚至被說成了里程碑式的人物。王躍文卻不以為然。他認為自己的小說備受關注,只能說明如今人們太注意官場了,而這絕不是一件太正常的事。因為日出月落,星轉鬥移,順乎天道,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