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也真夠長的,一個村子一個村子走過去,還不見校長停下來。直到前面出現一個三面臨海的村莊,遠遠望去象一隻大象鼻子撂在海面上,這下總該到了,再過去就是大海了。果然進了村子,轉過幾道彎,來到一間古老的祠堂面前。校長才停下來說:“這就是我們的學校。”我不禁倒抽一口氣,虧縣文教科想得出,這涯崎小學可真是“天邊海角”呀!
休息片刻,路上的疲勞逐漸消失,一股悲涼湧上心頭,想到這裡離家四十多華里,交通又不便,回去一趟不容易,加上沒有電燈,沒有影院,幾個同事一張張都是陌生的臉,他們的內心更難捉摸。我對這次調動真的感到難過,覺得自己被人出賣了,被髮配到這荒涼的“邊疆”來。儘管我工作一絲不苟,拼命幹出成績,只因為想報考大學,便遭如此報復,這就是現實呀!
兩位教師見我悶悶不樂,熱情地邀我到村裡走走。村子不算大,有一條狹長的小街,兩邊開幾爿雜貨店和小飯館。環境還清潔,男村民大多出海捕魚和搞航海運輸,只有婦女在家種田,但農業不是主要收入,許多人棄農經商到外鄉當肩挑小販。
第二天到附近的中心小學開會,聽取傳達上級對“教改”的指示。那些對我不成問題,“減輕學生負擔,調動學習積極性,造成一個生動活潑的場面”,早就是我所贊成的。傳達者卻列舉種種思想顧慮,似乎教師都想不通,不願意。
下午是小組討論,漫談國內外形勢。一些教師在會上直言不諱地說:“形勢大好,農民大倒”。大家反映增產不增放,一分工分幾厘錢,社員對出工不感興趣,經常聚在田頭談天說地,消磨時光。有的教師還舉出不少具體例子,如張三每天會在田間講“薛仁貴徵東”,每講到“請聽下回分解”,就得有人送上吃的,才肯接下去;李四的笑話讓女社員捂著肚子坐在田埂上,再也不願起來等等。
我看出這裡有幾位剛從師範學校畢業的年青人,業務水平不低。他們的話很中聽,不象城裡的老教師,每次政治學習都講些客套話、時髦話、恭維話,以此表明自己安分守紀,不得罪政治,甚至要討好政治。我也以低沉的語調講了幾句,想不到還很不容易,當我準備發言,才發覺機會不是常有的,幾次正要開口,已被別人搶先,我又不想在爭論中發表意見,還想保持一種“城裡人的矜持”。
第三天會議討論如何“突出政治”就不那麼熱烈。這是個大題目,眾人敬而遠之,一開始就互相觀望。組長啟發了幾次,響應的只是幾聲冷落的咳嗽。後來一位自稱“不懂”的人開了腔,他不著邊際地談了一通重要性,空洞無物,一點不接觸實際。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組長再次“啟發”,不知誰說了一聲“牆上的標語字寫得不錯。”立即你一言我一語地評論起來。組長只得提醒大家“言歸正傳”,卻又都靜了下去,直到休息的哨子響過,會場才又熱鬧起來。這樣的討論無疑在浪費時間,然而上級佈置的任務,誰敢不執行?
大會結束前,學區党支書又特地交代了一回晚婚節育的事,強調要當作一項政治任務來抓。對於“政治”,誰也不敢怠慢,不屬“政治”便想鬆口氣。領導大概已覺察到這種偏向,只好事事套上“政治”標籤。儘管如此,大家心裡明白,口上喊“政治”,行動仍當兒戲,這就是“突出政治”的後果。(待續)
十、人生漂泊——發配“邊疆”(7)
開學前兩天,學生三三兩兩來到學校註冊,他們隨便闖進辦公室,把假期作業和學生手冊往我桌上一扔,說聲“註冊”就毫不客氣地盯著我。有幾位圍在我背後,一邊看我檢查作業,一邊大聲議論。對這些熱情而不懂禮貌的孩子,我感到很不習慣,但我儘量要做到初次見面就帶給他們一個良好的印象。後來我覺得這樣圍觀悶得慌,提議到教室去。他們“轟”地一下跑開了,兩位不願走的老跟在我身邊。
教室裡幾位學生正圍坐在課桌上玩撲克,見我進來慌忙跑回自己的座位去,有一位仍坐在上面不動。我聲稱要點名,他只好下來了。我提醒大家點到名字的要站起來用普通話回答一聲“到”。前面的都規規矩矩照辦,後面有一位故意用本地話回答,引起一場鬨笑。我不理會,又莊重地叫第二遍,他才改用普通話回答。女學生真怪,擠在一起,低著頭不吱聲,叫她們也不回應,一時拿她們沒辦法,比頑皮的男孩子更叫人納悶。
下午我在辦公室備課,幾位學生竟跑到教室裡“打仗”,把剛擺好的課桌壘起來當“陣地”,拿椅子作“機關槍”,“嗵”“嗵”“嗵”打得正歡。我進去制止,他們一下子全跑光。我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