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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站一直走到過裡,我們一路走一路聽著森林裡的風聲,那風呼嘯著,把我們往海邊趕。我們究竟走了多少小時啊,就這樣一言不發,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點電筒的微光,身子被冰冷的雨澆得透溼?有時雨停了,於是再也聽不見風聲了。泥濘的路彎彎曲曲地穿過山嶺,往下延伸到山谷的深處。天放亮的時候,我們走進了那片高大的海邊松林,在山谷的深處。樹幹筆筆直的挺立在大海模糊的微光中,這場景讓我們的心怦怦跳個不停,彷彿我們正走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裡。嚮導讓大家在那頂廢炮下安下身來,他自己則又出發了。媽媽席地而坐,坐在沙裡,說她走得腿都疼了,得稍稍喘口氣。

我們在黎明的微光中等待著。風呼嘯而過,冷冷的,似乎要穿透軍毯那潮溼堅硬的外殼。媽媽緊緊地靠著我。她幾乎是一停下就立即睡著了。我儘量不動,以免弄醒她。我是那麼累那麼累。

從巴黎我們一直坐火車到過裡。車廂顛個不停,根本沒有座位了。媽媽在一張硬紙板上躺下身來,就在走道上,廁所的門邊,而我儘量堅持站著,看著我們的箱子。我們的兩隻箱子用繩子捆在一起。那裡面放著我們所有的財富。我們的衣服,我們的梳洗用具,我們的書,相片,還有一點紀念品。媽媽帶了兩公斤的糖,她說那邊肯定缺這個。我沒有什麼衣服。我帶了那條夏天穿的白色麻連衫裙,手套,還有備穿的鞋子,可最要緊的是我喜歡的書,那些有時晚上吃過晚飯,父親會給我念上一段的書,《尼古拉·尼可比》和《匹克威克先生外傳》。這是我最喜歡的書。當我想哭,或者想笑,或者想到別的東西的時候,只要翻開它們,隨便翻到哪裡,馬上我就能找到我想要的那一段。

媽媽只帶了一本書。是西蒙·魯本舅舅給她的,就在臨行前,《創世紀》,Sefer Berasith,他是這麼叫這本書的。媽媽在車廂走道髒兮兮的地上睡著了,雖然車廂連線處的地方總是晃個不停,雖然廁所的門就在她的腦袋邊開開合合,還有那氣味……不時的有人要上廁所,來到車廂的盡頭。當他看見在紙板上席地而睡的媽媽後,他再折回頭,到別的地方去上。但也有一個人非要進去。他矗在媽媽面前.說:“對不起!”好像她馬上就會醒來站起身一樣。可她繼續在睡,於是他又喊了好幾聲,越來越響“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然後他彎下腰想要把她拽開。於是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沒法忍受這個傢伙了,不能,這個毫無同情心的胖男人,他為了能順利地上廁所非要把媽媽弄醒。我同他跳去,朝他身上亂打一氣,還煽他耳光,但我什麼也沒說,也沒叫,只是繃緊了下頜,雙眼含淚。他則往後退了一步,好像是一隻狂怒的貓竄向他,他把我推開,然後他開始叫喊,聲音裡有一種奇怪的尖利,滿是憤怒和恐懼:“你等著我要你好看!你等著!”後來他就走了。而我也在地上躺了下來,在猶自熟睡的媽媽身邊,我蜷作一團睡了一小會兒,夢魘裡仍然滿是嘈雜和混亂,一直叫我噁心得想吐。

馬賽在下雨。在大站臺上,我們等了好幾小時。媽媽和我,我們並不孤獨。站臺上有好多人,還有行李,堆得滿滿的。一整夜我們都在等待。寒風在站臺上呼嘯著,燈光周圍,雨籠上了一層薄薄的霧。大家靠著箱子就在地上睡了。有些人裹著紅十字會發的攤子被子.有的孩子哭了一會兒,接著便因為疲憊一下子睡著了。還有穿著黑衣的男人,用自己的語言無休無止地說著什麼的猶太人。他們在說,在抽菸,坐在行車上,他們的聲音奇怪地迴響在火車站的空曠裡。

子夜前一會兒,當我們在馬賽下車的時候,誰也投有對我們說什麼,但是謠傳在人群中傳來傳去的,沿著站臺散佈開來:傳聞在凌晨三四點之前是不會有往土倫方向擊的火車了。說也許得在站臺上等一整夜,但這有什麼關係呢?對於我們來說,時問已經停止存在了。我們一直在旅行,那麼長時間依賴我們一直都在外面,生活在一個不再有時間概念的世界裡。

我看見過他,他和我在同一個站臺上,在那面如同一輪暗淡的月亮的大鐘下面。火車開動前,他就在巴黎火車站的站臺上,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彷彿覺得已經過去了好幾個禮拜了。火車駛進站臺的時候,他奮力地穿越人群向來,就在蒸汽鳴響,剎車制動的那瞬。他很高,很瘦,頭髮和鬍子都是金黃色的,看上去像個牧羊人。我這麼說.是因為我現在知道他是叫做這個名字,牧羊人雅克。是我給了他這個別號的,牧羊人。

他奮力地穿越人群而來,目光中在找尋著什麼.什麼東西,或是什麼人,一個親戚,一個朋友。當他走到我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