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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當我得知雅克的死訊時,我整個人都垮了。我不再做夢。伊麗莎白把我領到她家。她在海法安了身,在一幢看得見大海的房子裡。我不知道我身處何處。我在大馬路上游蕩著,一直走到我們當初下船的那片海攤,這一切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在人群中,我碰到的總是一個人,一個看不出年齡的側影,穿得破破爛爛的,臉用一塊斑斑點點的舊布遮著,在溪流邊大踏步地走著,好像是個瘋子,孩子都跟在她後面扔石頭。有時我會看見她坐在牆角下,躲在陰處,漠然地對著來來往往的汽車和卡車。有一天,我靠近她,想要從她的眼睛裡讀懂點什麼,想要認出昔日萘瑪的光輝。看到我走近,她伸出了手,這是一個老女人的手,非常瘦,面板下的血管盤曲突出得像一堆蠅子。我不由稍稍退後了點,覺得一陣頭暈,於是這個失去理智的乞丐朝我身上吐了口痰,就飛也似地消失在灰濛濛的小路上。

我也和諾拉一樣,到處看見的都是死亡和鮮血。這是冬天,太陽點燃了加利列山脈,點燃了公路。而我肚子裡承受著這團分量,這個火球。夜裡,我不再能夠入睡,我的眼皮重又睜開來,眼睛裡彷彿有鹽粒。我不能夠明白,好像我已經穿越了死亡重新和雅克在一起了,就透過這個他放置於我身上的生命。我和他說話,好像他已經在了,能夠聽懂我似的。伊麗莎白聽我說著,她撫著我的頭髮。她認為這是悲傷所致。“哭吧,小星星,哭了以後你會覺得好些的。”我不願意和她談到孩子。

有一天,我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我和市場旁邊的那個乞丐踩著同樣的節奏。然後我就做了這件喪失理智的事情。我攔下了一輛運軍需品的卡車,成功地讓那兩個年輕得幾乎還是孩子計程車兵相信我要去前線看望我的未婚夫。我一直和他們坐到臺伯里亞德湖那裡,在那裡我開始在山坡上走來走去,不知道自己是往何處去,只是在牧羊人雅克死去的這塊土地上走著。

太陽在灼燃,我感覺到遮陽光的重量壓在我的肩頭,壓在我的背上。我穿過種著橄欖樹的平臺,走過廢棄的農莊,走過農莊彈孔鑿鑿的牆壁。沒有一點聲音。就像是在費西奧那的公路上,我守著父親會隨時走來的那座山時那樣。寂靜和風讓我的心跳得厲害起來,陽光照暈了我,但是我仍然繼續走著,穿過寂寂的山巒。

有一下,在路邊,我看見了一輛坦克停在那裡。這不再是那輛燒得半焦,動彈不了的履帶散放在地上的坦克了,但是我非常害怕,我不再敢往前進。稍遠處,我走到了擋板那裡。這是用圓木加固過的溝塹,彎彎曲曲地沿著山壁延伸上去。我就沿著溝壑走著,接著我在溝邊坐下來,望看臺伯里亞德湖,看了很長很長時間。

士兵是在那裡找到我的。他們把我領回指揮部,訊問我,因為他們以為我是敘利亞人的間諜,接著一輛卡車又重新帶我回了海法。

伊麗莎白組織了一切,決定下一切。我將去加拿大,蒙特利爾,到馬克·吉爾大學去唸書,學醫。這正是牧羊人雅克的心願。我為了孩子接受了。這是我的秘密,我願意在一個很遠的地方把他生下來,不願意讓伊麗莎白知道。三月底,我登上了“神公”號,這是艘運聯合國送給阿拉伯難民的生活用品和藥品的小船,一直到馬賽都可以搭客。在馬賽,我又轉上了“內阿·海拉斯”號,就是它帶著移民開往“新世界”。

我的小太陽出生時是7月底。我曾經夢想過讓他出生在那裡,大洋另一頭我們自己的家園,就是伊麗莎白和我下船初抵的那個海灘。懷孕的最後幾個月非常艱苦,我不再去學校了,這個學期糟糕透了。老師們都是一副漠然的態度,除了那個叫做薩爾瓦多里的,他是病理學的老師,年紀蠻大的了,留著小鬍子,戴著一副甘地那樣的小眼睛。他對我說,您以後再來吧,等生完孩子再說。他保留了我的獎學金,並且我不用重新再考試了。

是羅拉一直在照料我,就像我的姐姐。她也懷孕了,但是她的孩子要到聖誕節才會出生。我們就這樣互相扶持著,彼此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她總是笑我有一種神態。她也是一個人,她的未婚夫沒有留下地址就走了。我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一起。她教我瑜伽功。她說這對我們現在這個樣子是有好處的。呼吸,做腹部運動,坐一個鬆鬆的蓮花座,閉上眼睛沉思。羅拉真是很滑稽,她身材根高,有點神經質,臉很孩子氣的,上面有兩隻人眼睛,頭髮做卷,面板就像是荷蘭洋娃娃一樣。她叫做馮·瓦爾桑,我真弄不懂她的父母為什麼要給她起這麼個墨西哥人的名字。

我們淡論著名字的事。她想要個女孩,她列舉了一大堆名字,每天的順序都不同,雷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