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主上吊的心都有了。”
隆慶奇怪道:“高師傅怎麼這樣清楚?”
“那家店鋪就在我家衚衕口的大街上。”高拱答道:“我進進出出都能看到,覺著他挺可憐的,因此時常去買些醬菜,能幫點是點。”
“是怪可憐的……”隆慶心頭湧起慼慼之感,道:“父皇一時意動,便絕了人家的生路,這個肯定不是他的初衷……”說著沉吟道:“要不把那塊匾摘下來吧,總得讓人過日子。是吧?”
高拱和沈默知道皇帝,之所以關注一家小小的醬菜鋪,除了同病相憐之外,更大的原因是,既然天下人不值先帝久矣,皇帝便想讓天下人看到,自己和先帝是截然不同的,是樹立威信的好方法。只是聖人訓:‘三年無改父道’,貿然把匾摘了,肯定會讓人覺著,這是對先帝不恭。
“不妥。”高拱想到便說:“先帝有密旨,不讓取下這塊匾,就是要看天下人如何議論自己!”頓一頓道:“怎麼也算先帝御賜之物,皇上哪能說收就收回來?”
高師傅的話,一般情況下,隆慶也就聽了。但現在事關先帝,他卻表現出了罕見的擰勁兒,道:“難道父親做錯了,當兒子的不能改正嗎?再說先帝的話是聖旨,朕的話就不是了?”
高拱不說話了,他意識到自己的學生,已經成為皇帝,沒必要為一塊牌匾違背聖意。
見方才還和樂融融的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沈默只好出聲道:“皇上是想為先帝收人心,閣老是為皇上防浮言,都是正確的。”
高拱萬不想和自己的貴學生鬧翻,趕緊就坡下驢道:“老臣正是此意……”
隆慶也不想讓老師尷尬,聞言點頭道:“是啊,我知道高師傅的好意,不過朕也是為了給父皇收心嘛……”說著望向沈默道:“沈師傅有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既然先帝有密旨在先,確實不宜取下。”沈默沉吟道:“不如這樣吧,皇上再賜一塊匾給他們,重新詮釋一下這個店名,這樣既能向先帝致敬,又可以為他們卸去枷鎖,不失為一段佳話。”
“哦?”隆慶饒有興趣道:“怎麼寫?”
“不好寫,”高拱想一想,搖頭道:“若和先帝的意思相差太大,還是令天下人說長道短;但若是相近的話,豈不是雪上加霜?”說著展顏笑道:“不過江南這樣說,想來是已經有主意了。”
“呵呵,”沈默拿起白巾擦淨手,道:“其實先帝把‘六心居’改‘六必居’,原意未必不好。因為那‘六心居’據說是六兄弟合夥開的,六個人六樣心思心,這買賣焉能長久?”說著微微提高聲調道:“先帝在‘心’字上加一撇,把‘心’字改成‘必’字!六合一統,天下一心!這才是先帝的初衷。”
“原來如此……”隆慶不禁點頭,這確實能把那家醬菜鋪救活,但心中有些不痛快,暗道:‘這不成拍死鬼老子的馬屁了?’不過話說到這份上了,再改口也難,便有些怏怏道::“那就寫個‘六合一統、天下一心’吧。”
“呵呵……”高拱搖頭笑道:“一家小小的醬菜鋪,也配這氣勢堂皇的八個字?”
“確實……”隆慶點頭道:“沈先生再想個吧?”
“微臣沒說要寫這八個字。”沈默笑道:“當初正逢嚴嵩倒臺,人心惶惶,所以先帝才會有此感慨。但現在陛下登極,眾望所歸,正是永珍更新,天下矚目的時候。”說著朝隆慶拱拱手道:“臣想天下人中,最多的是黎民百姓,而老百姓最關注的,是溫飽安康,所以皇上不妨從民生處著眼,將那六必居的‘必’字重新詮釋一番。”
“快說怎麼寫吧。”高拱的胃口已經被吊起來,不由催促道。隆慶也急不可耐道:“是啊,快給沈師傅上紙筆,請他寫下來。”
這裡是皇帝的書房,紙筆都是現成的,孟衝轉眼便捧著御用的紙筆墨硯,恭敬的送到沈默面前,請他提筆。
沈默執起筆來,心頭突然湧起一陣荒謬,因為他的靈感乃是來自後世,六必居醬菜的包裝上的六句話……那段話是用來誇讚他們醬菜的選材、甜醬、盛器,甚至釀造的用水都是上上之選,且十分切今日之題。便在思緒穿梭時空的恍惚中,提筆寫下了那段詞。
高拱伸著脖子,盯著那次第出現的字跡,看了兩行便不住點頭,顯然十分滿意他這解決辦法。
寫完最後一個字,沈默擱下筆,孟衝便小心端著那張紙,輕輕吹乾了墨跡,奉到隆慶面前。
隆慶接過來,大聲念道:“產地必真!時令必合!瓜菜必鮮!甜醬必醇!盛器必潔!水泉必香!”唸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