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對艙裡說話,可見得艙裡還不止兩個人。那船既吸水很淺,可知沒裝貨物。若說是專裝客的罷,搭船的客,不應都是三四十歲的壯健漢子。並且也沒有搭客大家幫著撐篙的道理,這船就很可疑了。
再看這條大船,是我們川河裡的,雖是艙門緊閉著,看不見船裡的情形,逆料必是有闊人在內。
既是我川河裡的船,又靠著我的船停泊,如果夜間有甚麼動靜,我是不能袖手旁觀的。我雖存心如此,不過我料的究竟對與不對,不敢決定。若拿出來和二哥商議,料得是便好,萬一看走了眼色,二哥不要責備我遇事張皇嗎?我外面和二哥同時安睡,實在因有這事擱在心中,那裡睡得著。
當強盜跳過這船上來的時候,踏得這船身一歪,蕩得我們的船身都動了,我就知道所料的驗了。
我船上的艙門,早準備了是虛掩著的,從容起來,結束好了,才輕輕的走過這船上來。強盜人多手快,已有幾個扛著皮箱在肩上,待搬過他們自己船上去,不提防我堵住艙門一喝,大約也猜不透外面有多少來拿他們的人,只驚得各人都將皮箱放下,想衝門而出。第一個衝出來,被我順手揪住胳膊只一拖,拖得他‘哎喲’一聲。我恐怕,上人多了,纏腳礙手的不好施展,就提起那強盜向江心拋去。“鄭時道:”我就虧了那一聲‘哎喲’把我驚醒了。若不然,只怕直到此刻還在酣睡呢。“
鄭、張二人在艙裡坐談了一會。張汶祥起身作辭道:“那些小毛賊受了這次大創,估計他們逃得了性命,也寒了膽不敢再來了。此後儘可安心,一帆風順到南京,想不至再有意外,此時才到半夜,還可以安睡些時。”說罷,提步要走。柳無非連忙起身,說道:“我想求兩位再坐一坐。
承兩位救了我姐妹的性命財物,還要耽擱兩位的安眠,我也自知原是不近情理的事,本來說不出口。不過我姐妹險些兒被強盜汙辱身體,蒙兩位救了,此恩不比尋常,我姐妹何敢以外人待兩位。
我們從重慶動身到此地,在船上已有兩個多月了,雖是素來膽怯,沒有像此刻這們害怕的,千萬求兩位在此多坐一會,我還有話說。“張汶祥聽了不做聲,望著鄭時。不知鄭時怎生擺佈?且等第八十六回再說。
第八十六回 盟弟兄同日締良緣 四呆子信口談官格
話說鄭時見了柳無非說話時那種嬌怯可憐的樣子,不但心裡軟了,連帶渾身的骨頭骨節都軟洋洋的了,當即對張汶祥說道:“女子的膽量,本來多比男子小,何況是宦家平日不出閨門的小姐,又才經過這般大驚嚇。就是平常的男子,也要嚇得膽破魂飛,手足無措。能像柳小姐這樣不慌不亂,便很不容易了。我等救人救徹,就多坐一會罷,行船不愁沒有睡覺的時候。”張汶祥知道鄭時平日對於女色之迷戀,此時心裡雖覺得柳家姐妹,萬分迷戀不得,然口裡不便違背鄭時的意思,說出定要過去安睡的話來。只得依舊坐下,聽鄭時與柳無非互相談論身家遭際。
柳無非道:“我姐妹都是在四川生長的。先父在四川做了十幾年州縣官,兩位居住四川的時候多,大約已聞先父的名。”鄭時裝作不知道的說道:“我們是做生意的人,平日於官場中人不甚留意,不知尊大人上下是那兩個大字?”柳無非瞟了鄭時一眼,說道:“先父諱灼,字儒卿,丙辰年在綿州殉難的。”鄭時故作驚異的樣子,說道:“我們在外省的時候多,竟不知道家鄉地方的綿州,曾鬧過甚麼亂子?”說時,捏著指頭。口裡念著丙辰、丁已的輪算了幾下,說道:“怪道我不知道,我從甲寅年出四川,在新疆、甘肅一帶盤桓,直到前年才回四川去。因我的行蹤無定,家鄉的訊息,很不容易傳到我跟前來,究竟丙辰年綿州曾出了甚麼亂子?”柳無非黯然說道:“並不曾鬧旁的大亂子。就是近年來在四川鬧得最兇的梟匪,乘先父沒有防備,陡然攻進了綿州城。先父逃已來不及,在衙門口遇著匪首,認識先父的面貌,先父遂被難。”
鄭時問道:“四川的梟匪首的姓名還記得麼?”柳無非點頭道:“匪首的姓名,自然記得。
但是那梟匪是四川最兇悍有名的,誰也奈何他們不了。我又沒有兄弟,這仇恨是永遠沒有報復的時候了。“鄭時仍作不知道的問道:”在四川最兇悍有名的梟匪,不是小辮子劉榮麼?“柳無非搖頭道:”不是姓劉的,是姓張的,叫做張汶祥,於今還在四川。官兵聞他的名就害怕,多不敢與他對壘。“張汶祥坐在旁邊聽了,心裡止不住怦怦跳動,看鄭時行所無事的神氣問道:”尊大人就是張汶祥所害嗎?“柳無非道:”那到不是。聽說動手殺我先父的,是張汶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