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俊見侄兒搖頭,也就不再問了,掉轉話題,問:“洪英找過你啦?”
警長見老調重彈,義正辭嚴地說:“禮義之門,不為禽獸之行。鴻飛雖沒有什麼錦繡前程,但還有名譽人格,這事您不要再提了,我是一萬個不願意的!”
東方俊也激動起來,急劇地咳嗽數聲,灰色的臉泛起點桔紅,瞠目地指著警長,聲調尖厲地說:“話你既然說得絕,咱就絕到底,東方家的財產讓外姓人得了去!”
“我實在不明白,洪英和財產有什麼關係?”
“有。有!”東方俊跳下床,敏捷得像只亢奮的老貓,赤著腳跪在地上,胡亂磕起頭來,嘴裡不知叨唸著什麼;片刻,涕流滿面,額頭上全是汗水。警長只覺得叔父發了癔病,忙上前攙扶。東方俊的嘴角已泛起白沫,兩眼上翻,手腳不住地哆嗦,死死地抓住警長的手,聲音變得又尖又細:“洪大爺,洪大爺……”
警長心裡一凜,知道其中必有蹊蹺,眼看叔父神志不清了,抱到床上後,便去喚人。誰知洪英正站在外面,很冷靜地看了東方鴻飛一眼,說:“你放心,我有法子。”說著,走進屋,抱起東方俊的頭,大聲說:“馬來啦!馬來啦!一共八匹!”
東方俊抽搐著身子,歪著嘴問:“你看清啦!”
“看清啦——”洪英看著警長說:“這就算睡踏實啦!”
“你在和誰說話?”東方俊突然問。
“哎?”洪英臉上呈出驚詫之情,自語般地說:“反常了,每回犯病,都得昏昏睡上一天,天塌地陷也不知道……”
“你和鴻飛說話。我聽見了!”東方俊驀地睜開眼睛,滿面泛起紅光,神智清醒地說:“我心裡很清楚。鴻飛,你過來。”警長只得走過去,站到病榻前。
東方俊各持鴻飛、洪英一手,動情地說:“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壁人。洪英跟我十年,誤了青春十載。現在,我總算對得起你了,把鴻飛逮住了。鴻飛,洪英喜歡你都有了病,她心慈啊!鴻飛,你答應了吧,算叔叔求你了,不然我死在你面前。”
警長面有難色,見洪英對他使眼色,只得敷衍地說:“好,我答應了。”
“好,好。我寫字據,財產都歸你……”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不吭聲了。
“叔父——”東方鴻飛大聲呼喚,被洪英攔住,輕聲說:“不礙事,他睡了,明天就會好的。”說完,脈脈含情地望著警長。
東方鴻飛避開她火辣辣的目光,說:“好個深宅大院,人都哪去啦?”
洪英說:“各有各的去處。飛鳥各投林,樹倒猢猻散。兩月前,各房太太就把包裹繫好了,如今,浮財都沒了。我始終瞞著他,怕一口氣上不來踹了腿。唉——”
她長嘆一聲。
東方鴻飛心亂如麻,由於職業緣故,倒想接觸洪英把疑團解開。他想剛才叔父與嬸孃之間的鬼話:馬來啦!一共八匹!八匹馬……難道是《八駿圖》?他渾身一震,欲言又止。
洪英見他滿腹心事的模樣,百般柔情地說:“你何苦去猜。我都要告訴你的。”
見他低頭沉思,移步上前,彎起手指去鉤警長的手,悄聲問:“回頭是我找你去,還是你到我屋來?”
警長一抬頭,看到一張慢慢湊近的粉臉,星眸已經朦朧似醉,微微張開的紅唇吐出的熱息直抵警長鼻端。他忙低下眼簾,說:“十點以後,你來我屋。”說罷,像逃出貓口的鼠,一溜煙兒地走了。
東方鴻飛回到屋裡,先把頭浸在盛滿涼水的銅盆裡,直到頭腦清醒些才揚起臉,任憑水流滿胸襟。他後悔約洪英晚上來,知道自己的防禦並非是固若金湯,懂得了一個男子可以不攻,但很難在美色面前持久般地自守。面對美貌、浮蕩女子的糾纏,如甘願受折磨而不屈從,在道義上總還算是主動的,一旦落人胭脂窟便永遠受其擺佈了。他想起呂小娟,懊悔當初釋放出心中的魔鬼,怕再見到她。他曾分析過原因,並不是怕小娟讓他逼娶,而是為著藍寶珠的緣故。洪英呢?這位天天唱“春閨怨”
的嬸孃,情慾如百丈烈焰,會將自身和他燃作灰燼。他想逃遁,一走了之,但又覺得不夠光明正大,也怕叔父歿於明朝,群龍無首,鉅額財產落入人手;再者,摸不清《八駿圖》和叔父。
洪英之間的關係。他也想能僥倖見上藍寶珠,似乎感覺這位行事怪譎的女俠盜並未走遠。
他徘徊室內,苦思冥想,但想不出既能擺脫洪英糾纏,又能讓她講出實情的良策。見窗紙已染暮色、空腹鳴音,開始飢餓起來。剛要出去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