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失蹤,再尋不著,此事也非罕見。”越百川肅然道,“景夫人自當定心等待,或有撥雲見日的一天。”
景善若說:“如今我也等待了一年,不見天日,想主動撥那雲,又為何不可?神仙,紙張已經備妥,筆墨也在這兒放著了。你是要施法來抄謄,還是自己一力握著葉莖筆來書寫呢?”
“看來是勢不可挽了。”越百川苦笑。
景善若堅決地點頭。
“且讓本……且讓我再詳細看一遍。”越百川說著,起身慢慢走到一旁。
景善若將鎮紙拿過來,輕巧地壓在稿紙下側,越百川就跟了過去,坐在鎮紙上。
他安安靜靜地一行一行看下來,心中不知在想什麼。
景善若看著他的臉,這個時候她覺得對方一點也不陌生,只是有些心疼那頭華髮了。或許臨淵道君與越百川最大的差別,便是滄桑的銀絲吧。
越百川默讀片刻,突然露出了疲憊的笑意,道:“你字寫得真好看。”
“哪裡。神仙過譽了。”景善若應說。
“既然是歸墟那邊催得厲害,你該是讓龍族之人來找我的。”越百川道,“何必自己……”
“是我私事,早該做個了斷。若沒有龍公子之事催促,或許等個三五年,官府那邊也自然就作算了的。”景善若說著,取了一張紙過來,鋪在桌面上。
越百川搖頭,鬱郁地說:“那可不是越百川失蹤三五年,而是你與他一同沒了音訊。故而,等個三五年,或許你倆的牌位都已立起來了,還談什麼出與離?”
景善若笑笑。
越百川繼續往後看。
“啊,你還是按夫方口吻起草的……”他苦笑著,掩住了臉,讓人再瞧不見臉上的表情。
“看過覺著沒問題,便抄一份吧。”景善若和和氣氣地勸。
“這回可是仙都少主害了越百川啊,若是他沒有企圖奪你手上的經書,你大概還不會如此強硬……”越百川又岔言道。
景善若說:“多言無益。神仙,無論你收不收回那經書,這次,我也是不會讓你再拖延下去的了。玄洲雅士之事,我不會多言,我這邊與龍公子的事,也請你莫要關注了。”
“……是啊。”
越百川點頭。
他突然站了起來,伸手一點,一隻筆便從架上自行飛出,由窗戶往殿外去。
景善若詫異地望著他。
不一會兒,那筆飛了回來,已是用露水潤過,伏貼柔順。
越百川深深地望了景善若一眼,隨後閉目。
那支筆緩慢地飛到硯臺邊,擱了陣子,再飽蘸墨汁,細細地精心控墨。
景善若將燈移近了些,坐在旁側,看其動作。
似是考慮了片刻,那筆復又飛起來,往紙上落墨疾書。其落筆如有神助(確實就是神助好不好),寫到墨意窮盡處,飛白更顯瀟灑之態。
景善若傾身去探看,只見其寫的是自行構想的書函,與她所擬的和離文案相去甚遠。
那筆一面寫,景善若一面默讀。
她方知越百川自己寫的和離書裡,處處誇獎她的好處,細數自己不是,由此才表態,說願意和離,更願二人不要因此生隔閡——縱使今生無法再作夫妻,來世應留一面之緣,以告慰三生修來的夫妻緣分。
“……神仙?”景善若悄聲問。
越百川負手立著,沉聲道:“既然要模擬凡間那越百川之身份,所寫之事,必不能太過離奇。那成仙之類的說辭,應當省去。本道君自行擬起一份手書,言說是謊稱成仙飛昇,其實只是頹然棄學,遊歷天下美景,從此不願再談凡塵之事罷了。”
“你這又是何苦?”景善若道,“若是給越家人知道了……若是、若是越老夫人信以為真,該有多傷心啊!”
越百川回首看她,說:“和離之事,雖只與官府來往,卻終究會被越家景家知曉。既然不願雙方家人傷心,景夫人何不省了此事?”
景善若道:“景家那邊,我得空之時自會遣人前往解釋,或許還會贈送些金銀仙藥,以報養育之恩……至於越家,那是應聽從神仙你安排的。”
“本道君已是仙家之人,俗世與我無關。”越百川道,“因此,也不必在意越家人之喜樂。”
景善若無奈地攥住了帕子,說:“既然如此,那便依神仙的意思……”
越百川點頭,(遠距離)揮筆繼續往下寫。
阿梅屏息,豎著耳朵聽二人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