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熙行禮,尚夫人忙起身扶起她,接過她懷裡的達兒,眼裡還噙著淚,嘴角已漾起微笑:“乖寶寶,已是這麼大了。”下意識地往袖裡一摸,神情卻是很尷尬,紅綢眼尖,忙遞過一隻小金鑲玉如意:“姑母給的見面禮。”
夏瑞熙忙替達兒謝了,尚夫人看著她嘆道:“真是沒有想到,日子竟然過得這麼快。你都是做孃的人了,真是沒有想到啊。”背過身,眼淚又流了下來。
她一哭,坐在下首的兩個少年和一個七八歲的姑娘俱都輕聲啜泣起來。夏瑞熙忙遞過手巾給尚夫人:“姐姐快別傷心了,既然到了家裡,一家子團聚,就該高興才是。”
吳氏勸道:“姑父雖然不在了,但不是還有外公外婆,舅舅們在麼,妹妹休要擔心,快收了淚,陪著娘說會子話才是正理。”
尚夫人擦了淚:“倒是我不好,又引得大夥兒傷心。世卿,世玉,敏兒過來拜見你四舅母。”
那兩個少年和姑娘忙起身給夏瑞熙行禮問好。夏瑞熙笑著扶起,最大的那個十八九歲的尚世卿,兩道眉毛往上飛,一雙瘦得有些下陷的眼睛精光閃耀,下頜有力,可見不是個好欺負的;老二尚世玉十三四歲,瘦弱文雅,眉毛淡淡的,眼神溫和明淨;姑娘尚敏臉色有些發黃,仍不失清秀美麗。三人衣飾俱都是襤褸萬分,尚敏小小的髮簪上還插著一朵小白花。
夏瑞熙見尚敏可憐兮兮的模樣,心頭先就軟了幾分。便拉了尚敏在一旁問話,拿糕點給她吃,問她今年多大了,在家喜歡什麼,愛吃什麼,尚敏害羞,問上十句倒有三句不答的。
她那個二哥尚世玉不耐煩,道:“四舅母,她就是這個悶性子,莫要問她,只問她身邊的乳母花媽媽就是。走了這麼遠的路,遇了這麼多的事,仍然是這樣話都說不清。”
尚敏的臉一下子紅透了,憤怒地瞪了尚世玉一眼,嘴上也伶俐起來,有問必答,夏瑞熙倒被引得笑起來,看來這個文弱的尚世玉實際上也是個調皮的。
說了一回閒話,夏瑞熙給王婆子使了個眼色,尋個藉口去了廂房,王婆子子隨即跟了來,笑道:“四夫人有什麼要吩咐老奴的?”
夏瑞熙笑道:“我命人收拾了綠蔭院給姑奶奶一家子住,也不知道夠住不夠住。就是想問問王媽媽,姑奶奶都帶了多少人來,可有行李?在家的時候有些什麼愛好?愛吃什麼?”
王婆子道:“姑奶奶出嫁二十多年了,就是做姑娘的時候有些喜好,只怕也變了不少。老奴只記得她愛吃甜食,特別愛吃一道八寶飯。她這次回來,身邊除了三個兒女,竟然只帶兩個下人,一個是表小姐的乳母花媽媽,還有一個就是尚家的老僕三道。行李只是幾件舊衣服,幾本舊書,幾個幹得發黴的窩窩頭罷了。怪可憐的。”
夏瑞熙道:“可知他家在賀州發生了什麼事?尚家不是賀州的大族麼?為何竟然到了這個地步?”
王婆子嘆道:“四夫人,這個世道哪有許多為什麼?就是新朝佔了賀州,諸新功臣要佔宅子並土地,她家的宅子被新守備大人看中,姑父病歿,族裡無良,自顧自家,推出孤兒寡母來討好守備,大表少爺不岔,尋上衙門去鬧,砸了人家明鏡高懸的匾額,結果入了獄,屁股打得稀爛,除了那宅子,就連城外的莊子並土地都給人悉數抵押出去才將人贖了回來。只是這樣一來,賀州就再也呆不下去了。大表少爺稍稍養好些,就冒著風險僱了張驢車出來了,出來時還有四五個死忠的下人跟著,到了現在竟然只得這二人,車伕也死了,車還是大表少爺趕來的。”
夏瑞熙唏噓道:“這個世道,能活著回到孃家,也是不易了。”那個尚世卿,果然是個惹不得的,只是太毛躁了,得尋個合適的人跟著,省得她又去惹禍添亂。
王婆子附在夏瑞熙耳邊道:“姑奶奶從前在家的時候,和大夫人有些齷齪,有一兩年的功夫,二人不說一句話。是後來老夫人親自調停,才算和氣了。”
面子上和氣了,心裡可不一定和氣。夏瑞熙笑著看了王婆子一眼,只見王婆子笑嘻嘻地看著她,便道:“有王媽媽幫我,這個家想是能管好的。”
王婆子笑得燦爛:“老奴只是為主子們盡本分罷了。”
夏瑞熙心裡有了計較,便約了王婆子一道去看綠蔭院的物事準備,良兒果然厲害,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綠蔭院裡已是窗明几淨,生起火來,有些暖意了。
王婆子見被褥坐墊鋪得厚實,都是新的,四處擺設也與其他院子裡一般無二,已是暗暗點頭,尤其見了窗前桌上那幾盆花,笑得合不攏嘴,連聲誇道:“四夫人安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