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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也擺脫了將來的苦難。一見我進門,他們的表情剎時大變,哭的想笑,笑的想哭,越想快越變不過來,樣子極為難看。

我沒有罵他們,也沒有打他們。今天我不罵他們,也不打他們,雖然我有一千個理由,但今天不。這些人一個個都養得白白淨淨,手指節都胖出了酒窩。他們誰也不想離開王宮和都城,誰也不想離開已知的膏腴生活到未知裡去。看來,在決定命運的關鍵時刻,常人總是不願意為了未知的將來放棄可信的現在,所以常人終歸是常人也沒什麼可嘆息的了。

〃你們都願意跟我去嗎?〃

〃奴婢們願意!〃

臉上笑心裡卻哭,還有比這更折磨人的嗎?

〃你們真的都願意嗎?不願意的可以留下。〃

〃奴婢們都願終生侍奉公主!〃

心口不一是要受到懲罰的,那就讓她們受罰吧。我本來想留下她們,但我改變了想法。侍書��在有條不紊地整理書籍和衣物,和往日一樣平靜,這讓我多少有些驚奇。她雖然比我小三歲,但書比我讀得多。讀書多的人就聰明些,見識也自然不一樣。

〃你年齡太小,留下吧。〃

〃我不,我也要見鐵錘將軍,看看他到底如何英武。宮裡大家都差不多,太沒意思了。〃

〃到那兒我就不讀書了,你去有什麼用?〃

〃我做你的史官,將你和鐵錘將軍的言行記錄下來。〃

經她這麼一說,我還非得帶上她不可了。若不然,誰知道我在那兒的生活到底怎樣,到底和宮裡哪裡不同呢。你活了別樣的人生,但不為人所知,然後你就死了,別人還不知道,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悲哀!

活得不同一定得讓人知道,不然也就和他們一樣了。

臨行的前一天晚上,我命人取地圖來看。��等四個侍女在案上將圖展平,那是一幅絹繪彩圖,在燭光下色澤絢麗。遙想上古黃帝之時,其子昌意娶蜀上氏之女,生帝嚳高陽,其支庶受封於蜀,世為侯伯。武王伐紂,蜀派兵助援有功,國益廣大。如今父王的國東接巴苴,南臨于越,北與秦分,西掩峨�,沃野千里,群山為障,人稱天府。國境線蜿蜒曲折,找了好半天也不見三星城的影子。��要指給我看,被我制止了,我堅持自己找。燭火燎到了我兩根頭髮,終於找到了。在東北方向,沿著巫提山山脊向北,縱深三百餘里,一直向敵人的地界伸展開去,山脈的盡頭是一處峽谷,三星城便在那裡。

遠嫁(2)

它的四周,完全是另一種顏色,城邑上畫的是敵國的旗號。這樣一座被敵國幾乎完全合圍的城,只靠陡峭的巫提山山脊與國境相連,像一柄懸浮天外的劍。

我很難想象誰在守這樣一座危城,更難想象守城人的心境。

實際上,巴人一直在窺覷父王的國土。百年以來,他們已經蠶食了巫提山東面和西面的大片疆地。但是若想有進一步的作為,必須先取三星城。三星城讓他們如鯁在喉,非拔不可。可是父王竟然無心顧及,若不是鐵錘將軍的文書,他幾乎把它給忘記了。除了蒐集美人,滿足她們的需求,讓她們生時死時都快樂,父王已無別的愛好。除了給越來越多的美人營造宮室和墓|穴,國中已無新鮮事。那兩個武都女人上個月憂鬱而死,優美的《東平之歌》雖然給她們帶來一定的快樂,但也不能把成都變成武都。從她們嫁入蜀宮到去世剛好九個月,正應蜀中小兒所歌:

紫巖竹,

離故土。

綠如初,

九月枯。

父王整日哀傷,朝事俱廢。他不忍把屍首運回她們的故里,又怕她們死後仍舊水土不服,於是命五丁力士從武都擔土,千里迢迢運到成都,不是在郊外,而是在城裡為她們下葬。死人和活人比鄰而居,真是荒唐之極。稍有微詞的三位老臣被父王當庭處死,朝野上下從此緘口。墓室佔地數畝,高七丈,號曰武擔,以石作鏡,為其墓誌。滿朝文武都在為這件事情忙碌。發喪那天,父王一身白衣,口中仍唱《東平之歌》。此歌本是歡樂之曲,如今唱起來音韻大變,如同鬼哭。遠處的小兒三五成群,仍舊吟詠他們的童謠,只是鼓樂大作,聽不真切。扶著棺槨的父王已成淚人,嗓音嘶啞地唱著,百官隨鼓而和,哭聲震天,宮牆開裂,百鳥驚飛,悲啼不下。

這樣的都城,待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

即便不是出嫁,我也要逃走!

從圖上看,三星城在巫提山山脊的最高處,山勢險峻,後方的補給斷難維繫,進攻已不可能。沒有進攻的駐守何其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