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掉她的貝雷帽,鬆開她的髮束,把她手心的懷錶塞回枕下,大掌移至她輕掩腹部的柔荑,他沒拉開那小手,反將自己的手覆上,停了好久,單膝跪地,親吻她的睡顏。
他吻她的嘴時,她睜了一下眼,隨即閉上,手環抱他的脖子,柔柔地,讓他上了床。
親吻聲隱隱秘秘,喁喁私語,慵懶婉轉,踢掉鞋子,衣物跟著落地,松亞傑密貼著佟綺璐每一寸肌膚。但佟綺璐太累了,一接觸熟悉的氣息、舒適的溫意,很快地又在松亞傑懷裡沉睡,無法做一個盡責的妻子。
“綺璐……”他輕喚,一如近日幾夜,喚不醒她。他咧唇,笑無聲。
他總是越累越想要她,卻總是隻能靜瞅著她疲倦的睡顏,大掌撫摸她微微起變化的身軀,他自嘲自己慾望是否太強烈,腦海想著她睡前的呢喃……
亞傑,你可不可能成為一個考古學家……
松亞傑撫著妻子睡夢中皺凝的額心,嗓音安沉地,說起他曾為她說過的床邊故事。
她無法和丈夫繼續——
走那條赫拉克勒斯走的路。
佟綺璐清楚自己最近情緒起伏大、易掉淚、嘔吐、食慾不振是怎麼回事;她老是想起母親,想起抱著孩子衝進急診間的寡婦,想起生了十五個孩子還不斷要生產的婦女。
今早,她處理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發現胎兒是臀位產,努力了數個小時,最後只能剖腹。她勸婦女接受結紮,否則未來幾年生產都得剖腹,這在醫療缺乏的內戰國家絕對是冒險,婦女無法理解她的憂慮,歇斯底里地哭叫拒絕,搞到她身心俱疲,昏倒在手術室。
醒來時,楊提爾又在門外急喊:“綺璐學姐,不好了!”
楊提爾不是一個容易緊張的人。她聽見除了他的聲音,尚有雜沓的腳步響,由遠而近,奔竄在門外陰暗的廊道。
“綺璐學姐,軍方強行押走亞傑老師!”
這訊息讓她強烈一震,下床,趿鞋,綁不好鞋帶,就往門邊跑,差點絆倒。她扶著門喘咳幾聲,雙手發抖起來,困難地握住門把,費好大的勁,才順利拉動它。
門咿呀地敞開,幾張冒汗焦急的臉龐一致望著她,好象她是救星。
“綺璐學姐……”
“亞傑被什麼軍方押走?”是叛軍?還是政府軍?佟綺璐打斷楊提爾。“他們為什麼要押他?”
“中都援軍的人說亞傑老師協助藏匿恐怖份子……”
“恐怖份子?”
“那天那個傷員……”
“國際軍團送來的那個?”佟綺璐急了。
楊提爾搖頭說:“他們不是國際軍團,是叛軍偽裝國際軍團,那天他們送來的傷員,是國際至團要追捕的頭號恐怖集團重要成員之一……”
佟綺璐再也沒耐心聽,揮散擋門的人影,穿過長黑的廊道、哀聲四起的急診間,跑到醫療所外。
夕陽餘暉的天空,美麗而寧靜。強行押人的軍車早載走她丈夫,留下這間諷刺的紀念和平醫療所。
松亞傑不是第一次上這艘龐大如怪物的航空母艦,倒是第一次進秘密審訊室。
真榮幸!
兩個士兵跟在他背後,他感到此生的不平凡,嘴角噙抿一抹淡笑。
“笑什麼?”其中一個士兵很敏感,神經質,一下就動怒了,用長槍頂推他的背。
松亞傑舉起手。“放輕鬆,大家都是為了世界和平……”
“閉嘴!”另一個士兵打斷他的嗓音,粗暴地踢他的腿。“進去!”這傢伙脾氣很差。
松亞傑點頭,乖乖照做,進入封閉、昏暗的艙房裡。他們把他鍺在牆邊的椅子上,打亮一盞燈,專照他的臉。松亞傑眯了眯眼,撇頭回避直射的光線,臉頰擦了一下牆。這牆做了隔音設施,具它三面也是,明顯有時他們會刑求取供,不想讓戰俘哀聲傳出。
“我是無國界慈善組織人員,沒有立場,”轉回頭,他看著兩個士兵,說:“你們抓我來這兒,可能已經違反國際……”
“閉嘴!”脾氣很差計程車兵,猛力掌摑他。
松亞傑的臉偏斜一邊,嘴角流出血。
“先別動手!”神經質的傢伙勸阻著。“把他打昏了,長官怎麼問話?”
“有的是方法弄醒他。”脾氣差的傢伙,這會兒放下步槍,挽袖摩拳。“這渾蛋一副不怕死的模樣,看了就叫人火大!”
松亞傑突然覺得好笑,忍俊不禁,鼻腔哼了一聲,唇邊仍是提扯那嘲蔑般的弧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