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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潤心來時穿了一身緋色的襖子,發上綴了新嫁婦的玉花頭箍,笑起來仍是青澀溫和。
“陛下辛苦,用點偏食可好?”
柳承炎拉她坐下,夾了筷扁食蘸著玫瑰醋咬了一口,衷心大讚:“胃口全開,真是好手藝。”
“今後你不需用這些尊稱,喚我的字就行。”他拿過她的手,在掌心寫了兩個字。
馮潤心臉頰微紅,不太敢念出聲。
“……深懷。”
“私湛憂而深懷兮,思繽紛而不理。”柳承炎輕笑道:“原先還是世子時,尚且有二三好友會這樣喊我。”
“現在,恐怕世上已經沒有人再記得這個字了。”
帝王便是起了字號,也沒有臣子膽敢念出聲來。
他寧可與她私下放鬆些,摒除掉那些無關緊要的拘束。
馮潤心也只敢很快地讓這兩個字從唇間一晃而過,怕犯了忌諱。
“再叫一聲。”他有心逗她:“不敢啊。”
“深懷。”皇后以袖掩面:“真是不敢了。”
晚膳用的輕鬆簡單,把傍晚政事帶來的乏意都解了大半。
柳承炎從前雖然在王府裡能聽見少量京中傳聞,但大多都時效滯後,多是被京畿一帶人嚼爛了才陸續傳到湖廣。
他有心瞭解前朝的事,一可讀史,二來也能聽一聽身邊親近之人的自述。
小皇后陪他一起吃著扁食,偶爾嘗兩筷子芥末羊肚被嗆得直眨眼睛,不知不覺說了很多趣事。
京西鬥富的地主,東郊總是放風箏的痴老人,還有走街串巷的點心販子,大臣們各家釀的酒。
柳承炎聽得入神,又問道:“那前朝可出過什麼驚動全城的案子?”
馮潤心先是一怔,面上露出懼色,起身告罪。
“妾知錯,不該一時忘形。”
柳承炎哭笑不得:“快起來,不用怕這些。”
馮潤心被他扶回繡凳上,思忖再三,像是屏住呼吸般低聲道:“大小官司,自然年年都有。只是三四年前,出過一樁碧血案。”
“事關朝政,妾只敢提到這裡。”
柳承炎察覺出來她情緒不對,溫聲安撫完陪她回宮沐浴就寢,沒有再提。
但得了這個線索,便有了許多入手的點。
次日一早,他再度宣錦衣衛指揮使程潮入宮。
短短一夜的功夫,南司竟已經遷入了文華門內,這次只需半盞茶的功夫,程潮就已在他面前行禮問安。
“把碧血案原委說給朕聽。”
程潮雖然預料到新皇登基以後可能會查到這一層,但沒想到會如此之快。
他略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少年天子,語氣冷肅地簡短概括了一遍。
先前有個京城御史洪晏欄,天生脾氣火爆為人剛正,算言官隊伍裡極其死磕的一位,甚至有官員背後偷偷叫他“洪瘋狗”。
前朝天子縱情於聲色犬馬,把朝政一股腦扔給了白首輔,放任黨爭傾軋不管。
在這個時候,常常得站出來彈劾官員的言官們為了保命高升,要麼緘默不語,要麼默契站隊,總歸會想個法子找到一方庇護來。
但洪晏欄操著一口京城片子話,既不靠北也不偏南,見誰罵誰,小錯要罵大錯更得罵的狗血淋頭。
結果有一天,錦衣衛奉旨去洪府抄家,竟查出文玩古畫數箱,絲帛成捆,更有奢華者,翻找出金蠶被一匹。
這被子由蘇杭的天蠶絲混著金線一同紡成錦緞,再由精巧手藝做成薄被,哪怕是夜間點燭相看,也能看見這整床被子泛起粼粼璨光,猶如仙物。
——皇上都沒有享用過的逾矩之物,竟藏在小小言官的家裡!
緊接著多方情報來信,告發他同時收受兩黨臣子賄賂,誰給錢便出聲彈劾另一方,這些年看似清貧無慾光明磊落,背地裡不知道置了多少珍貴家產。
柳承炎聽到這裡,皺眉打斷:“那按著這個說法,這案子該叫金被案才對。”
程潮嘆了口氣。
“直到大理寺審過之後,洪晏欄都拒不承認,說這些都是暗算嫁禍。”
“他最後觸柱而死,一口噴出湛青鮮血,死不瞑目。”
這不如戲曲裡六月飛雪一般,是天大的冤案!
雖然朝臣有意壓著事情,但訊息還是傳進京城百姓的耳朵裡,還有人夜半哭冤,偷著給他燒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