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若隱若現。
“整個計劃只有我和我的助手才知道內情。我們首先選擇了一些人作為實驗物件,主要是一些普通人家的孩子。每年都有很多大學畢業生到心理研究所來實習,我從實習生中選出一些人來對這些實驗物件進行跟蹤,要求他們客觀記錄實驗物件的日常生活,但並不告訴實習生任何關於實驗的內容。同時,我在社會上秘密招募了一些志願者,這些志願者也是普通人,並且經過嚴格審查,確認彼此間沒有交叉的社會關係。對實驗物件跟蹤研究一段時間後,我就安排志願者在實驗物件的生活中人為製造一些突發事件,例如目睹性行為、突然被陌生人擁抱、帶至黑暗場所等等。事件發生後,我要求志願者簽署保密承諾書,然後發給一筆報酬,從此再無瓜葛。然後,撤換掉所有負責觀察實驗物件的實習生,改派其他實習生跟蹤記錄實驗物件在突發事件後的反應情況,當然,試驗的目的和內容對他們也是嚴格保密的。這樣,就可以確保實驗的目的和過程無人知曉。”
“你在實驗物件的生活中,人為地製造一些遭遇?”方木皺起眉頭。
“對。”周老師艱難地吐出這個字,“這樣可以讓實驗物件按照我們的設想去思考,去行動,換句話來講——經歷我們為他們選擇的人生。”
方木抬頭看看面前的老人,他佝僂著身子,低垂著頭,彷彿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可是誰能想到他曾有過惡魔一般的心腸?
“後來呢?”
“第一批實驗物件共有5個人,除了一個目睹性行為的孩子之外,其他人在試驗過後並沒有顯現出劇烈的情緒反應,於是十年後,我們又選擇了第二批實驗物件。當時我的信心很足,我打算讓這個計劃長期進行下去,用20-25年的時間來完成這個實驗。如果實驗能順利完成的話,我將會在學術上取得任何人都難以企及的成就。斯金納證明了獎賞對於建立良好行為的幫助,而我將證明懲罰對於塑造人的行為同樣有效。可就在兩年後,意外發生了……”
“什麼意外?”方木急忙問道。
周老師長嘆一聲,額頭對著床鋪的欄杆輕輕撞擊。
“我在看一份跟蹤報告的時候,發現一個實驗物件的情緒反應非常奇怪,比我設想的要強烈得多。由於這個實驗物件是我的助手負責的,我就詢問他實驗的情況。他吞吞吐吐的不肯說,最後在我的再三追問下,他終於承認是志願者出了問題——他沒有按照計劃行事,而是強姦了那個女孩子……”
“沈湘?”方木失聲叫道。
“對。”兩行眼淚刷地一下從周老師蒼老的臉上滾落下來,“我震驚得無以復加,整整一天沒有出辦公室。我開始思考我的所作所為是不是真正的科學研究,也第一次萌發了放棄實驗的想法。而之後發生的另一件事,讓我徹底下了決心。”
“什麼事?”
周老師已經無法回答了,他靠在欄杆上大聲抽泣起來。方木看著面前哭泣的老人,說不清心裡究竟是厭惡,還是同情。
良久,周老師終於恢復了平靜,他用袖子擦擦眼睛,顫抖著說道:“有一個孩子在實驗後,承受不住內心的恐懼,自殺了。那孩子,就是維維……”
“啊?”方木震驚得一下子跳起來,“趙大姐的兒子?”
“對。”周老師看著方木,似乎很希望他撲上來打自己一頓,“維維死後,我決定徹底放棄教化場計劃。我銷燬了全部實驗記錄,包括我辛辛苦苦寫就的幾篇論文。然後,我辭了職,因為我覺得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做一個心理學家了。我改了名字,徹底脫離了原有的生活圈子,還在郊區買了一塊地,建了一所孤兒院,把已經瀕臨絕境的趙大姐接了過來。我傷害了太多的孩子,我就要好好培養那些曾受過遺棄,受過傷害的孩子們,以此來為我前半生所犯的錯誤贖罪。”
說完,周老師彷彿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般,無力地靠在欄杆上,但是從他的表情來看,將折磨自己多年的秘密一吐而出,似乎心中輕鬆了不少。
方木卻無法輕鬆,他點燃了一根菸,強行命令自己的情緒儘快平復下來。眼前的老人曾是他非常尊敬的一個人,然而所有悲劇的始作俑者恰恰就是他。
一根菸吸完,方木開啟資料夾,儘量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問道:“周老師,當年的實驗記錄你一點都沒有保留麼?”
“是的。”
“那你還能不能記得當年實驗物件和志願者的名字?”
“有些能記得。”
“那好。”方木抽出資料夾中的一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