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蕊飛快地點頭,伸手抹平頭髮,又把臉上的淚痕擦了又擦,宛若一個急於赴約的少女。
方木略一側身,“進來吧。”
病房並不大,方木走了幾步就已經到了譚紀的床邊,再回頭,曲蕊卻依然站在門口,一隻手捂在嘴上,死死地盯著床上一動不動的譚紀。
她全身顫抖,好像一個正在發病的瘧疾病人,成串的淚珠從眼中滾落,哭聲卻被她死死地捂在嘴裡。她似乎不能相信,又似乎不敢上前確認,只是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向前挪動著腳步,目光卻始終沒離開那張形容枯槁的臉。
被拼命壓抑的悲痛終於從指縫間掙脫出來,狹小的病房裡漸漸響起一個女人輕細卻尖銳的哭聲,那聲音宛如垂死者的指甲在抓撓玻璃,既恐懼又絕望。
有好幾次,她向床上的人伸出手去,似乎想觸控到愛人熟悉而陌生的臉,又想拚盡全力抓住他,把他從可怕的命運中拉回來。可是每次接觸到方木警惕而冰冷的目光,那急切的眼神又變得怯懦,直至完全絕望。
終於,曲蕊再也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背靠牆壁滑坐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
五分鐘後,方木把曲蕊的衣物遞給呆坐在走廊長椅上的她,想了想,又遞過一包面巾紙。
“謝謝。”曲蕊感激地笑笑,“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姓方。”
“謝謝你,方警官。”
方木看著她重重地擤著鼻子,舉手投足間已沒有初見時的優雅。
“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曲蕊慘然一笑,“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謝謝你能讓我看譚紀一眼,但是,對不起,我沒什麼好說的。”
方木無語,沉默著點燃一隻煙,看著她慢慢地穿上外套,突然說道:“羅家海死了。”
曲蕊全身一震,穿衣服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可是很快她又咬著牙,緩慢而艱難地把手臂伸進袖子裡。
“是Z先生殺了他。”
曲蕊面無表情地一個個繫好釦子,整理一下挎包,站起來向方木稍稍欠身,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方木目送那略帶踉蹌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轉角處,又看看病房門口來回巡視的警察,忽然感到一陣深深的哀傷。
天使堂。
已是深夜,二層小樓裡燈光盡熄。然而樹上的高音喇叭仍然兀自喋喋不休,不知道能有幾個人安然入夢。
在那單調冰冷的噪音中,樓門的輕微吱呀顯得微不足道。狹窄的門縫中,一個纖弱的身影迅速閃出,疾步穿過空曠的院子,直奔外牆而去。
聽到那細碎的腳步聲,另一個小小的身影在牆外站了起來,他顯然已經在寒風中等了好久,腳有些痠麻,身子在微微地顫抖著。
廖亞凡手扶欄杆,胸口不住地起伏,她認真端詳著面前的孩子,月光下,廖亞凡的眼睛閃閃發亮。
“你真的能帶我走麼?”
第三十五章 計中計
方木和周老師在一家小酒館裡相對而坐。方木把譚紀的情況向周老師簡單介紹了一下,周老師始終面無表情地盯著窗外,面前的酒瓶已經空了大半,菜卻一口都沒有動。
良久,他才啞著嗓子問道:“譚紀……還能醒過來麼?”
方木猶豫了一下,“希望很小。”
周老師咧了一下嘴,不知是苦笑還是想哭。他操起面前的酒瓶,咕咚咚喝了一大口,方木想伸手去搶,已經來不及了。
幾天沒見,周老師竟像蒼老了十歲一般,以往睿智明亮的眼睛變得呆滯無神,本來就消瘦的身體更顯得弱不禁風。
方木看著一線殘酒順著他的下巴流到皺巴巴的衣服上,不忍再看下去,劈手奪過了酒瓶。猝不及防的周老師把一口酒嗆在嗓子裡,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緊接著,就手扶桌角哇哇大嘔。
方木急忙掏出100塊錢扔在桌子上,扶著全身癱軟的周老師出了酒館。
周老師在外面的雪地上吐了很久,吐出來的卻只是酒和胃液,看來他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好不容易等他吐完,方木又買了一瓶礦泉水攙著他喝下去,冰冷的水似乎讓他清醒了一些,也能站住了。
坐在車裡,滿頭冷汗的周老師漸漸停止了發抖,臉色也好了一些。方木見他已無大礙,低聲說:“我送你回去吧。”周老師沒有吭聲,靠在座椅上發呆。方木嘆口氣,發動了汽車。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快到天使堂的時候,周老師突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