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老人們倒不偷著樂,只是互相心照不宣的點個頭,心想著這個女人平日裡傷風敗俗的名聲早落下了,要不是這麼個結果,這橋修好了難道還要給她送塊匾額不成?咱樟和村可丟不起這個人,這下倒好,橋也修好了,銀子也花完了,她該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淑繡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座雙孔橋,成了她的催命符,而且催的那麼急,連句話都不讓她說——說了也白說,每個人都希望她死,死的越快越好,越殘越解恨。
“男流放,女剝皮,按律處置吧。”村子裡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很中正平和地給了一句最後的了斷。
行刑的那天,很熱鬧,連小孩子都去了,只是被大人捂著眼睛不讓看。樟和村最標緻的女人就這樣被先剝了衣服後剝了皮,女人們高興啊,高興的想強作賢淑笑不露齒都不行了,嘴角咧的像裂口的石榴一樣:原來這樣標緻周正的女人,剝了皮以後也和塊豬肉差不多。這樣識文斷字口吐蓮花的女人,刀子割在身上發出的慘叫也和任何一種動物差不多。這樣看起來好像纖塵不染的女人,流出來的血也是紫的黑的,連皮帶肉往下滴滴答答的樣子看起來也會讓人作嘔——這一天,樟和村的女人們都覺得自己圓滿了,回去的時候,一個個腰桿兒挺得前所未有的直,再也不覺得自己是頭髮枯黃身體乾瘦形容枯槁常年缺乏滋潤的老太婆。
後來,也有個私塾先生提過這座有傷風化的橋要不要拆,恰好第二天,樾河又漲水了,於是大家說不能拆,要不會被這吳家寡婦的怨氣纏上的;也有人說過築橋的時候有工匠和物價寡婦不乾不淨給這橋下了降頭,於是湘眉的罪孽又多一重,其實全村的人都心照不宣——這橋不能拆,拆了,那座崎嶇的山路上不知道又要多多少枉死的冤魂。
“圓缺陰晴天不管,誰管得,古今來,萬斛愁?”破敗的吳家大院裡,湘眉謄寫的書稿慢慢泛黃,墨跡一點點褪去。
湘眉死了,吳家寡婦的故事也成了樟和村的女人們茶餘飯後的一筆談資,女人們的痛快並不是沒來由的,在那些悽風苦雨孤燈如豆的日子裡,她們上要伺候老人,下要撫育孩子,滿腔心事沒人說,只能獨自和著淚水嚥下去。這樣的日子已經太苦,還要再每天看著一個花枝招展不可一世的女人在她們眼前招搖過市,那鮮嫩的面孔和飽滿的身體彰顯著她的生活和她們是如此不同。長年累月的獨守空房已經將女人們的神經磨得細而尖銳,哪裡還禁得起別人的滋潤碰撞自己的乾癟時那種艱澀的刺激?所以樟和村的女人們覺得心安理得,因為她們只是在為自己常年積累的那口鬱氣找了一個合情合理合法的出口罷了,不吐出來,她們會憋死的。
只是,有三個女人,卻痛快不起來。說真的,她們並不是多麼惡貫滿盈的女人,她們一個要臉面,一個要靠山,另一個,要的不過是自己丈夫的一點點訊息,於是這麼想了,也就做了,做了,也覺得合情合理。沒想到的只是原來親手害死一個人的感覺會像夢魘一樣,一直糾纏著自己,趕都趕不走。沈太太家的夥計後來果然打聽到了潘先生的訊息,潘先生沒有死,而是在外面納了外宅,過得很滋潤,訊息傳到潘太太耳朵裡的那一天,她覺得像是當頭被潑了一盆冷水,妝匣裡的那些珠子像一雙雙眼睛一樣瞪得大大的,彷彿在等著看什麼笑話——一切,聽起來真的像個笑話。
至於沈太太和周太太,她們之間的走動也越來越少了,因為每次見面的時候,她們望著彼此的臉,總忍不住會想起那段不願回憶的往事,想的冷汗直流,想的心驚肉跳……
“然後呢?”淑繡的聲音把老太太從那些塵封多年的往事里拉了回來。
“然後?”老太太皺起眉,搖搖頭,“然後她們就一直好好活著,直到——”老太太輕輕嘆口氣,“直到沈太太被嚇死的那一天。”
“難怪她會怕成那樣……沈太太死了,周太太也死了,難道她們真的是被……不可能啊,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什麼鬼啊怪啊呢,”淑繡搖搖頭,自言自語道,突然,她又想起那個黑影,還有她不經意間看到的那個黑影腳上的那雙鞋,淑繡心裡咯噔了一下,突然看向老太太,“這些事兒,您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呵呵,我怎麼知道。”老太太笑了,“我成天坐在這兒看著這村子裡的人來來往往,很多事兒,我比她們自個兒還清楚,你信不信?”
淑繡張張口,想說什麼,又給咽回去了,突然,一陣爭吵聲傳進她們的耳朵,淑繡和老太太同時把目光轉向窗外。
這座跑馬樓的位置很巧妙,透過北邊的窗子,恰好能看到樾河旁邊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