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剎那,他停頓在空中的這一剎那,他從姑娘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影予,看到自己的影子忽然碎成粉末一般,並且被風吹得四散而去。
他驚愕了,恐懼了,隨即聽到“呸”的一聲,這一聲讓他覺得像是自己的身體已經爆開,他驚恐得幾乎都要大叫出來。
但正因為高手沒有喊叫出來,所以隨著魯天柳一記噴口,噴出的化穢丸很順溜地從影子的口、喉、食道一路直落入肚。
一剎那,一切都在空中停頓的一剎那之間。
暗青色的影子不是鬼魅,更不是神仙,所以他不會憑空懸在那裡。影子掉落在地的聲音是沉重的,這是魯天柳第一次聽到這影子發出的腳步聲。落下地的影子竟然沒站住,雙膝一軟,跌坐在地。這是由於他害怕了,慌亂了,一個清涼的圓滑珠子順著他的喉嚨食道直落下去,感覺中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刃劃破他的腹部。
跌坐在地的影子此刻心中是萬分的懊悔:外面的世界什麼高人沒有啊!這個丫頭要是真的不濟,我怎麼會對她下不去手,明明下不去手我還緊跟背後做什麼?還是中了誘口,還是中了誘口啊。
魯天柳終於看清了,影子真是那個戲臺上的乾枯男屍。可這怪物現在用的是何招式,她卻一點都看不懂,但總體上感覺這招式應該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危險。
枯屍從軟坐的姿勢回覆到跪姿,他那始終半開著的枯癟嘴巴里清晰地吐出兩個字:“饒命!”聲音很尖細,竟然還稍帶一絲嫵媚。
這樣的話對於那枯屍來說並不陌生,有多少人在他面前說過類似的話。這樣的話讓魯天柳摸不著頭腦,她第一次見到有人這樣跪著求她饒命,而且還是個讓自己恐懼害怕的怪物。
枯屍見魯天柳沒有言語,又說:“大太監顧讓求姑娘饒命!”
“哦!”魯天柳這一聲好像是在答應他,也好像是因為明白了一些什麼。是的,她知道為什麼這男枯屍有人氣沒陽氣,是因為他是個閹人,這男枯屍為什麼會嗓音尖細,是因為他是個太監。“可是他為什麼要我饒他性命呢?”魯天柳在想,“難道我的化穢丸擊中他的什麼氣門要害了?不是呀,化穢丸好像是吹入他的口中了嘛。要麼這化穢丸對於來說是毒藥?不可能吧,要真是的話,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解啊。”
化穢丸不是毒藥,但是對於練“地火熬脈”這種枯屍功的人來說,那化穢丸的藥力給予他內腑的刺激是很大的。但僅僅是刺激而已,卻沒有任何危害,其功效只相當於一塊強效薄荷糖而已。
慶幸的是面前這個高手是個不會在外面世界闖蕩的太監,而且是個身份很高的太監,不會和那些在外面辦事的下等角色有什麼交流。所以外面世界中有太多的事物都是他見知的盲區。無知造成了他的恐懼,恐懼又造成他的屈服,而屈服幾乎是他這種人的天性,所以他只會使用求饒這樣一條途徑來解脫他自己認為的困境。
可是這裡怎麼會有太監?難道真像爹說的,對家是正宗皇室後裔?可就算是皇室後裔也不該遣用太監啊,除非是這家人企圖復辟,平常都以常規皇律行事。
魯天柳從鏈子上小心翼翼地滑落到地面,她的心裡還是害怕到極點的。她現在已經知道,面前這怪物不是像陸先生說的那樣是什麼仙妖鬼魔,但至少也是個自己難得碰到的世外高人。可這世外高人怎麼會對自己屈服討饒?這等高手就算誤以為自己被下了毒,也完全可以用先擒拿後逼迫的手段拿到解藥呀?
世外高人有兩種,看透凡塵避世的和從未入世的。老太監就是屬於從未入世的。從小就被藏在暗處訓練,幾乎就未與世上之人接觸過。他除去武功,所會所知的真的太少太少。再加上此時太監高手在心理上已經完全潰散,面對一個自己不知如何下手、從何下手的人,他只能放棄自己尚存的能力和手段。這就是人性的弱點,在這方面人是無法與機械相比的,機械佈置的那些坎面永遠不會有恐懼、絕望、求生的概念。
“先下樓去吧!”魯天柳說這話用的是北腔官話,語氣沉穩悠長,就像她鼓塵的氣息那樣,她也不清楚怎麼會這樣的,怎麼有些像唱戲裡的皇上對奴才說的腔調。可這樣的語氣在那枯屍聽來,卻像是天籟梵音,卻像是落入一個神聖境地。猶如兒時看著窗外藍天,聽著微風拂過枝葉的聲音。那一刻自己所有的夢想和憧憬,讓他心中狠狠地一番震盪。所有這些感覺,讓他只留下—個必須遵從的意識。
枯屍沒站起來,而是俯下身伸手將後牆上最底下的第三塊磚翻了個身。右樓梯上已經動作的“匣中刺”發出“咣”的一聲響全復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