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這片區域的顏色。秋雲發現了和36年前不同的一點:那時所有螞蟻是向一箇中心點流去的,就像是海水流向海洋肚臍眼那樣,消失在顏哲的曲頸瓶裡;而今天沒有這個趨向,顯得雜亂無章。後來看出來,它們都是衝著顏哲的衣冠冢而去,不過並沒有在那兒消失,而是匆匆轉一圈就原路返回,衝亂了對面前進的隊伍,這樣才顯得雜亂。
高自遠沒有見過這樣大規模的螞蟻朝聖,新奇得不得了,用傻瓜相機忙著抓拍照片。忽然秋雲指著顏哲的衣冠冢說:老高,你看這座墳新近有人動過!高自遠仔細看去,沒錯,這八座墳都長滿了野草,但第八座墳的墳頭有新土,似乎是有人挖過後又把原來的草皮小心地覆蓋上。秋雲跪在那座墳前,用手急急地挖那塊地方。高自遠想制止她――儘管只是衣冠冢,最好也不要打擾它的平靜吧。但這時秋雲已經有了重大發現,她挖了不太深,也就半米吧,從墳土中拽出一個圓滾滾的東西,舉到高自遠面前讓他看。她的臉色死白,眼睛閃著病態的光芒。
那是一個不鏽鋼材質的噴霧器,上面有英文字母。字跡已經磨損,模糊不清,但不鏽鋼罐體仍舊鋥亮,就像是昨天才埋下去的。按一按,裡邊噴出白色的細霧,帶著一種好聞的微酸味。秋雲盯著它,喃喃地說:
“是顏哲乾的,他還活著!”
高自遠自昨天見過崔振山後,又向妻子仔細問過農場的事,所以足以把眼前的事串到一起。大概有人,估計是顏哲本人,來過這兒,把一支裝有蟻素的噴霧器埋在這座墳的墳頭。蟻素肯定有少許洩露,或者是顏哲有意的噴灑,引來了周圍的蟻群。顏哲從前說過,只要有一個哪怕很小的蟻素之源,只要足夠穩定,就能引發蟻群的正反饋,使螞蟻數量越來越多,最終形成這場持續幾天的蟻群朝聖。秋雲再次重複著:
“老高,這就是我說過的蟻素,這瓶子也是顏哲的舊物。是顏哲乾的,他沒死!他是以這樣的方式通知我!”
見妻子這樣動情和失態,高自遠未免不快。儘管他很豁達,但那個傢伙,那個消失了36年又突然還魂的傢伙,畢竟是妻子的初戀情人。現在,看秋雲激動失態的模樣,那傢伙肯定還牢牢活在她心中――並不如妻子往常所說的情形,她說自從她對走火入魔的顏哲劈面啐了一口之後,那人在她心中就完全死了。高自遠拉起妻子,幫她拂去身上的螞蟻,平和地說:
“秋雲你冷靜一點兒。咱們分析一下,看有幾種可能。”
秋雲慢慢冷靜下來,與丈夫開始分析。不過兩人呆在這兒不行,螞蟻老往身上爬,他們便離開這兒,到較遠的土埂上坐下來。但分析來分析去,還是“顏哲沒死“的可能性最大。因為一:這肯定是顏哲當年用過的那支噴霧器,秋雲不會認錯的。二:顏哲逃亡前,把噴霧器帶走了,這點秋雲也不會記錯。因為顏哲走前還想分一半蟻素給秋雲,秋雲冷淡地拒絕了。三:當然也有這種可能,就是顏哲並沒帶走它,而是當年他在洪水中返回時,把噴霧器埋到墳裡了。但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埋了36年的噴霧器不會這樣鋥亮,螞蟻也不會拖到36年後才來朝聖。還有,墳頭上也不會有新土。分析來分析去,連高自遠也相信顏哲沒死了。但――這36年來他在哪兒?是否一直在搞他的蟻素和“利他社會”?成功與否?為什麼一直默默無聞?這會兒他回到這兒搞這麼一手,到底是啥用意?
還有一點令人不解。秋雲記得很清楚,當年血案發生後她逼顏哲離開時,因為事務繁雜,她並沒有告訴過顏哲哪一座是他的衣冠冢,墳前又沒有立碑或類似標記,那麼,顏哲如何知道最東邊這座墳是屬於他的?也許他和“自己的墳墓”真有冥冥中的感應?
所有一切都是未知數。
不知不覺間,螞蟻又開始往這兒聚集,順著兩人的褲腿往上爬,向那個散發著無上誘惑的鐵罐罐爬。兩人只好撤退,撣掉身上的螞蟻,帶著噴霧器回到車上,開車離開。
回到北陰市,兩人先把那玩意兒裝到一個大玻璃瓶裡,用蠟仔細封好。他們不想因蟻素的洩露,在自己家裡再造出一次螞蟻朝聖,驚動那些最愛報道天下奇聞的晚報記者。隨後的日子裡,高自遠對妻子的心理狀態有點擔心:妻子顯然有心事,除了做三餐飯和打掃衛生,其餘時間總是不語不動,靜靜地盯著那個大廣口瓶。再就是拿出一個粗糙的白茬木箱,放在膝蓋上,定定地看著。高自遠這兩天車癮正大,出去遛車時喊妻子一塊兒去,秋雲總是藉故推託。高自遠已經知道這個木箱的來歷,知道它裡面裝函著妻子的記憶和理想,所以能理解她的追思。妻子心中有一個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