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秋雲妹子?多住兩天再走。”
知青們齊聲稱她大姐,這不奇怪,可後來碰到老肖、老初、陳得財等老農,連他們也是這樣稱呼。大姐有點窘,離開人群后說:
“我的面相沒這樣老吧,40多歲的男人也喊我大姐?”
我笑著說:“這兒的農民們愛這樣,不管年紀大小,都趕著我的輩份稱呼客人,那是對你的尊重。”
“我看他們都喜歡你,不,是尊敬你。”
我含混地說:“嗯,我和全場人都處得很好。”
大姐搖搖頭,毫不留情地說:“全場人?至少有一個人在背後向你捅刀子。”
我沒有多解釋,只說了一句:“那都是顏哲當場長之前的事了。”
我們轉到伙房,這兒非常熱鬧,喜氣洋洋。炊事員剛剛殺了一隻羊,把它掛在架子上分割羊肉。原來是顏哲下的命令,說今天下雨幹不了農活,乾脆讓女知青們都來幫廚,中午吃羊肉餃子。在農場吃餃子可是件大事,往常一年中也就只有春節和國慶節能吃兩次,所以大家樂壞了。我想顏哲這個命令多少有些私心吧,他是想讓大姐在這兒充分感受到家庭的溫馨。一二十個女知青擠滿了廚房,忙忙地擇菜、剁肉、調餡、捍皮、包餃子、燒火。炊事班長老畢倒被擠得插不上手,叼著菸袋在旁邊指揮,神氣得像個將軍。我們進去,女知青們自動站起來,齊聲問好:
“大姐回來了?你看可巧,正趕上俺們過年。一會兒你一定得吃飽啊。”
大姐有點不好意思,忙向大家回禮,說我也來包餃子吧,我包得快。孫小小、月琴幾個人忙把她往外推,說哪有讓客人幹活的,你出去玩,等著吃飯就得。岑明霞也在這兒,腆著肚子在包餃子,臉上滿是喜氣。大姐看見她的身孕,也看出她是個知青,疑惑地看看我――哪有知青懷孕的?我向她示意,出去再說。
我倆正要出去,岑明霞忽然喊一聲:“喲,我差點忘了!”她艱難地站起來,對已經走到門口的我們倆大聲說,“大姐你冒雨趕來,是不是為秋雲姐招工的事?”
大姐的臉色刷地變了。她冒雨趕來同我面談,而不是打喇叭電話,就是為了保密,結果讓這娘兒們當著這麼多人把它拎出來!她沉下臉,狠狠地瞪著岑明霞,依她猜想,這女人肯定是存心攪局的。令她奇怪的是,屋裡所有人都很平靜,他們很關切地等著大姐的回答,但沒顯出吃驚的神色。大姐回頭看看我,咬著牙低聲問:
“這大肚子老母蚰是個啥貨色?”
我忙觸觸她,以免大家聽見她的粗話。那邊岑明霞焦灼地說:
“不是看見你來,我把那事都忘了!大概兩三個月前,就是農場的推薦名單剛報到縣裡時,我給縣裡寫過一封匿名信,糟蹋了秋雲姐。那時我跟賴安勝有勾搭,聽賴安勝說顏哲打算到縣裡告他,我就先下手了。”
大姐驚駭異常,瞪著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她坐實了是誰寫的匿名信,但這個女人這麼坦率地――這樣醜的事她竟然說得這樣平靜,卻實在匪夷所思。莫不是這人有神經病?岑明霞繼續說:
“那是我變成好人之前乾的事,就不說它了。不過,可不能讓它影響秋雲姐的招工。要不這樣吧,我寫一封說明信,就說那封匿名信是我寫的,上面全是造謠,你回去捎給縣知青辦,行不行?”
大姐瞠然不知道如何應對。這個女人的行事太古怪,不合邏輯,臉皮太厚,即使她是在表示懺悔,她也不能相信。她看看我,我微笑著有意不說話,讓大姐自己來感受農場眾人在心靈上的變化。大姐沉思一會兒,冷冷地說:
“既然是造謠,我看就不必再去說明了。我想縣知青辦的人都有判斷力,不會信這胡咬亂啃的信。”
這些話說得夠重了,但岑明霞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也沒有太難為情。那些壞事是“另一個”岑明霞乾的,雖然這會兒她在道歉,但其實她不用為“另一個”岑明霞的行為負責。她舒了一口氣,說:
“只要不受影響就好。那就好。可是,”她非常矛盾地說,“按說招工是好事,可俺們捨不得秋雲姐走啊。”
她的眼眶紅了,慢慢地淚珠開始溢位來。大姐又是驚得張大嘴巴合不攏。這個寫匿名信的卑鄙小人,轉眼間卻為“捨不得秋雲姐”而落淚,這究竟是唱的那出戏?這一波接一波的大轉折,弄得大姐的腦筋接不上趟。而且不光是岑明霞哭,全屋的女知青都紅著眼睛,一片聲地說:
“俺們捨不得。秋雲姐你別走。”
炊事班長老畢也過來拉著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