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榜所居曰此處停靈,人目為怪,步嘯梧司馬和仲恭庚子感事四律有云:“相勖此身同效死,悲風先過北邙山。”當即指此。
文悌的詩,亦有兩種說法,一種是詩不成詩;一種則詩筆清奇,詆之者亦錄其《扈送慈禧太后回京蹕路》題壁四首雲:插足塵中客乘虛,獨尋僻地暫閒居,到門尚有衣冠客,薰穴微聞徵辟書。島國累人追竄鼠,泥塗笑我駕疲驢,歸來倦倚樓窗看,繞屋風蘆絕倒如。
為看青山一卷簾,樓中景物望中添,槐柯眾蟻才夢醉,燈火飛蛾枉附炎。置兔都因貪捷躍,網魚應悔不深潛,舉頭明月群星淡,皎潔清輩愛素蟾。
第三章獄中壁詩(2 )
第一首“島國累人追竄鼠”,殆指清廷多方追捕逃在日的康有為等:“薰穴微聞徵辟書”,可能指開“經濟特科”。凡天子親詔以待異等之才,稱為“制科”。清朝制科凡三舉,一為康熙己未,一為乾隆丙辰,皆為博學鴻詞,故稱“詞科”。舉詞科之意,在籠絡高階知識分子,使巖穴之士,亦受祿位羈縻。實際上即是瓦解前明遺民志士的反清組織。此意在己未更為明顯。
“經濟特科”亦為制科之一。當變法之際,貴州學政嚴修,請舉此科,下總理衙門及禮部議奏。奏未上而變法失敗,經濟特科自然不必談了。辛丑議和,賠款商定,迴鑾有期,乃下詔復開經濟特科,但至光緒二十九年方始舉行,由張之洞主持。梁士詒因姓名“梁頭康尾”(康有為榜名廣詒)而被黜。取一等九人,張一第二;俞曲園之孫,平伯之父陛雲第八。二等十八人,詩人陳曾壽為殿。此科實敷衍輿論,草草了事。而張之洞謂其門生:“你們這一榜闊極了!”意思是物以稀為貴。三年出一個狀元,而乾隆元年丙辰,至光緒二十九年癸卯,相隔一百六十七年始再舉制科。
“薰穴”之典出《莊子》:“鼷鼠深穴神丘之下,以避薰鑿之患。”以開經濟特科誘使巖穴之士入彀,猶之乎薰鼠以使其不能安處穴中,此是應經濟特科者為鼠輩。翁同日記戊戌五年初三:“文仲恭(悌)送詩罵餘。”文悌喜作詩罵人,而觀乎“薰穴”之語,可知其人為刻薄一流。
第二首兩聯,罵四種人:一、“槐柯眾蟻才夢醒”,指大阿哥溥俊被逐。
二、“燈火飛蛾枉附炎”,罵趙舒翹等一班明知義和團為非,但趨附載漪、剛毅,以致被禍。
三、“置兔都因貪捷躍”,捷躍猶言躁進,此罵四京卿,兔貪捷躍而入置。
四、“網魚應悔不深潛”,這也是罵康有為。言戊戌八月初搜捕新黨,佈置不周,行動不速,以致康有為漏網。自然也兼罵戊戌政變幸得無事諸人。
相形之下,倒是三、四兩首,悱惻溫柔,後勝於前:亂樹叢中晝閉關,藥盧茗碗任蕭閒,眼前光景隨緣法,耳畔秋風任往還。酒國盡堪容盛世,書城何必住名山,鄉雞午唱驚濃睡,心在巢由沮溺間。
我思無極獨哀吟,曠野人稀草樹森,世事如雲殊變化,禪機指水悟深沉。銜泥燕又營新壘,避網鴻宜有去心,憑個書樓石城下,未妨擁鼻日登臨。
現在回頭再來談“四京卿”。按:清朝自雍正七年設定軍機處後,大學士即非真宰相。辛酉政變,兩宮垂簾,恭王以親藩掌樞,軍機大臣進一步建立了固定的制度。第一,以親貴為軍機領班。第二,軍機大臣為四人,連領班共五人。相傳樞廷忌滿六人,否則必有一人亡故出缺。第三,四大臣兩滿兩漢,兩漢則一北一南,如先為李鴻藻、沈桂芬。光緒十年以後為孫毓汶與筆者叔曾祖恭慎公,甲午以後稍有變化,但大致亦須論地域、講資格。總之,軍機大臣的進退,牽涉甚多。所以光緒決定在軍機章京方面稍作更張,而且只添新、不廢舊,以期阻力較小,集事稍易。
自戊戌七月十二日起,光緒召見陳寶箴薦舉,可任新政的官員,不下十員之多,最後選定四名,於七月二十日降旨:候補侍讀楊銳、刑部候補主事劉光第、內閣候補中書林旭、江蘇候補知府譚嗣同,均著賞加四品卿銜,在軍機章京上行走,參與新政事宜。
據康有為自編年譜,說光緒用這四個人,完全是因為他的關係:上之用林旭,以其奏摺稱師,知為吾門生。上之用譚嗣同,以其與我同為徐學士及李園(端芬)尚書所薦,皆吾從也,故拔入樞垣。楊劉為楚撫陳寶箴所薦,而陳寶箴曾薦我,楊漪川又曾保陳寶箴,上亦以為皆吾從也,而用之。時譚復生實館於吾,林暾初(旭)亦日日來,上意有所欲傳,吾有所欲曰,皆借譚林通之。時李園奏薦甚力,上以忌西后未敢顯然用,故用譚林楊劉代之,上之意極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