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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另一種堅守(下)

“哥不如你,不如你勇敢……”

海生將弟弟冰涼的腳揣在懷裡,動作自然,彷彿做了上千遍。

水無痕的眼淚就又湧了上來。

小時候跑到哥屋裡睡覺,江東地區冬天時不燒地龍,也幾乎不生火盆子,哥會嫌棄他腳丫子涼,不象哥,全身都暖和和的。

哥一邊嫌棄,一邊會將他的小腳揣到懷裡捂暖,嘴上威脅道:太冰了,再也不讓你過來睡了……

“……愛哭鬼,小聲點,別吵醒爹孃……”

哥在那頭小聲抱怨兼提醒。

他含著淚抿嘴笑了,自入小倌館,他就沒再掉過眼淚,今天可是把以往的都補齊了……難怪被哥笑話……

“除了大郎外,哥以前叫什麼名字?”

顧家大郎只是個排序,不算正經名字。

“顧雪松。祖父年輕時曾官宦北地,哥生在臘月,祖父說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故取名雪松。”

“顧雪松……”

現在的劉海生輕輕唸了兩遍自己以前的名字:“那你呢?”

“顧重柳……”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現在叫水無痕……”

哥原來是顧雪松,現在是劉海生,感念大海給的新生。

他原來是顧重柳,現在是水無痕,迎來送往,水過無痕。

同樣是樹,一個是雪松挺且直,一個是青青一樹傷心色;

同樣是水,一個是深邃無垠再獲新生,一個是水過無痕,逢場作戲?

他果然是不如哥哥,一直都比不得。

“你個傻瓜!”

海生將他的腳往懷裡緊了緊,知他鑽了牛角尖,若是不說通了,一定會糾結長成大心事。

“哥只是忘記了以前的事,並不是成了不明是非的傻子……就說哥自己的事吧。也許哥以前真的是錚錚鐵骨一身傲氣,性命事小,清名事大。我也不知當初是怎麼想的,可現在。哥覺得,同樣的事情,你比我做得好……”

怎麼會!

水無痕的腳輕微抖了下……

“你見過大雪嗎?……逢城的冬天經常下大雪,大雪過後,那些被雪壓斷的都是挺且直的樹,那些姿態柔軟,懂得卸力的樹,幾乎從來都是完好的……”

“不管樹願不願意,雪總是要下的。有些事不管我們願不願,都要發生的。樹活著。來年春天才能再發新芽,人活著,才有下一年。接受,等待。接受了,不等於甘於認命了。就象那些主動低下頭的樹,是在為了來年的枝繁葉茂做準備。”

“海嘯來了,你就得早早躲開,哪怕淺海里就有大魚群,你也得避開。讀書人眼中,有很多東西需要堅守的,這些年。哥雖忘記了曾讀過的聖人書,卻也明白,也有許多的事情需要放手,永不放棄的堅守確實頑強,但明智的放手也不代表懦弱,而是迫於現實的避讓選擇。這,也是另外一種堅守。”

是嗎?

軟弱了放棄了屈從了,居然是另外一種堅守?

哥,你又騙我……

“……外面雨停了,不下了……這世間的事。只要已經發生了,就都成了過去,就象外面的雨,淋過,溼了,太陽出來,曬乾了,一樣是好好的。”

“……那怎麼能一樣?”

他嗡著鼻子低聲反駁。

“不一樣嗎?下過雨,天更藍,莊稼長勢更好,衣服曬乾了一樣穿,你覺得不一樣,是因為你老是記得溼漉漉的不舒服的感覺。”

海生輕輕笑了,將他捂暖的腳將往推了推:“好了好了,熱乎了,貼得緊太熱了……”

“你呀,從小定就是個心思重的!不過,哥很佩服你,以你為傲……人這一輩子,最大的勇氣不是不懼怕死亡,而是咬著牙活著,勇敢面對傾巢之下碎卵的命運,一死固然痛快,能堅韌地活下去才更難得……”

“你看,哥不懼生死,瘸了醜了,若沒有義父義母相護,早就成了孤魂野鬼,哪還能等到你來相認?”

“若你也有樣學樣,咱倆都死了,一對鬼兄弟彼此相認,還有什麼用?”

雖是剛認的弟弟,那種心底的親近與縱容好象一直都在,海生知道弟弟是個彆扭的,無論如何也得將他說通,將道理講明白。

“做了鬼,還怎麼完成祖父的遺願?難道生幾個鬼子鬼孫……”

噗嗤!

水無痕又樂了,這些年他一直與自己較著勁兒,聽哥這麼說,似乎也有道理?這不算開脫之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