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霜在榴園盤恆了小半日,原本掛念著錦言身體未恢復,不能勞神受累,早早就提出告辭, “……你好好休息,隔天我再來看你。”
她溫聲許諾,之前擔心得要命,現在知道這人一切還好,也算放下心來:“回頭我讓人送些補氣血的藥材給你,上回我生衡哥兒還剩了不少,你要好好補補,千萬馬虎不得,否則將來受罪的是你自己!”
她反覆叮囑,別以為流產失血是小事,大意不得,休養不好,虧了身子,將來有得受!
錦言的孃家女性長輩都不在身邊,長公主是婆婆,未必會管,況且,錦言弄成這樣,殿下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還不一定呢。
正因為錦言不明說,百里霜知道鐵定是與長公主有關,她才諱莫如深的。
“好,聽你的,放心,我自己的身子哪能不重視?夏嬤嬤幾個照顧得很仔細……”
知她管家,還有倆孩子要操心,衡哥兒又小,錦言不再留她:“你回去吧,府中事多,過兩天走得開再來。”
百里霜辭了錦言,離開長公主府,坐上自家的馬車,回府去了。
一路上,思量起錦言的遭遇,再推及己身,一時間思緒紛繁,神色莫明。
回到府中,收拾心情,處理各項府務,又與兩個孩子進行親子互動,逗衡哥兒玩,問問均哥兒的起居學業。
晚上桑成林有應酬不回來,她與均哥兒一起用了晚膳,飯後母子玩了好一會兒,孩子們被各自乳孃帶回去休息。
洗漱過後,她躺到床上,了無睡意。
桑成林還沒有回來。
自從當初懷衡哥兒時,他們在書房為丫鬟的事鬧過,一氣之下將他的鋪蓋捲兒送到外書房後,她就沒再等過他。
回或是不回。幾時回,她都不會象以前那樣燈下枯坐,等他回來。飯菜熱了又熱,醒酒湯早早備著。唯恐他餓著或醉了不舒服。
如今到了掌燈時分,他回來就一起用膳;不回來她也不等,自己準時用膳;若他既沒回來也沒差人回來稟告,她也不再象往日那樣牽掛,差幾撥人去打探訊息……
其實又何必呢?
幾時回來,去了哪裡,與誰在一起,做什麼事情,有那麼重要嗎?
她知道了能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
過去的那些時光。她等得焦急又氣憤,終於等回來了,就忍不住會發脾氣,或有吵鬧,若按錦言師父所言。實在不理智。
要等,就心平氣和地等,讓他體會到關切與擔心;
不等,也沒有人會強求或指責她不賢,有僕婦服侍,不等就是。
為何該付出的付出了,對方還不領情?
不耐煩。甚至將此當成束縛,恨不得去而快之?
百里霜獨坐靜夜,問心深思,不得不承認,她起初是擁有一個好的開始的,本來是篤定的一路花開錦繡。如何就走偏岔了呢?
桑成林固然有錯,那麼自己呢?她有沒有做錯的地方?
永安侯任昆,從哪方面看,都不會是個體貼的好男人。這麼一個好了十多年男色的人,有朝一日也會動心動情。原因不是錦言是他的夫人,而是錦言本身。
比較而言,自己的起初比她不知要好多少倍,為什麼一年一年過下去,她的生活就象不善經營的嫁妝鋪子,總是入不敷出,賬面上的銀子愈來愈少……
……
外間傳來動靜,凌亂的腳步與壓低的對話聲——是桑成林回來了。
百里翻了個身,面朝裡,躺著沒動,裝作睡著了。
“……夫人歇下了?”
聽聲音倒還清醒,應該喝得不多。聽他壓得低低的問話聲,百里霜判斷著。
“是,夫人今日去長公主府探望侯夫人,有些累了,先歇了,吩咐給您準備了醒酒湯,世子爺現在用嗎?”
是一等大丫鬟竹香值夜。
“不用了。準備熱水。”
心頭拂過輕微的失落,心裡明白她不可能等著。以前她回回等他,等得不耐煩,他回來時就會嘮叨抱怨,次數多了,他也煩,有時晚了或喝多了乾脆就宿在書房,躲清靜。
那時候,他吼過哄過勸過,你早點睡就是,我又沒要你等……
如今不管多晚回來,迎上前的總是值夜的丫鬟嬤嬤,熱茶熱水醒酒湯,樣樣周全,且都是溫顏軟語,沒人會甩臉子,沒有半句不好聽的。
內室靜寂,桌上一盞夜燈發出微弱柔和的光,心頭一陣空一陣緊,悵然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