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龍淇擦了擦眼角,勉強笑了一下,和衛昔昭寒暄兩句,順從地出門而去。
越是這樣不顯露心緒的,越是讓人看不出真實性情。衛昔昭輕輕蹙眉,覺得不踏實。
太后打量著衛昔昭,哀聲嘆息:“小臉兒白得像紙,定是這兩日不好過吧?”
衛昔昭報以一笑,“謝太后娘娘體恤,臣女還好。”
“在哀家面前還要逞強麼?”太后和藹地笑起來,“你救過我,此時你方方面面的難處,哀家不消多想就明白。而哀家總覺得還沒好好賞賜你,今日你便說說,有何心願?哀家能辦到的,會盡力讓你如願。即便棘手,也會慢慢成全。”
衛昔昭垂了眼瞼,思忖片刻,盈盈跪倒,恭聲道:“臣女能得太后的恩典,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太后道:“說說吧。”語氣有些鄭重起來。她覺得衛昔昭求自己的事,應該是那件極難辦的。否則,方才也不會說出盡力、慢慢這樣的措辭。
衛昔昭恭聲道:“臣女想求太后娘娘隆恩,允許昔昭不時進宮,服侍在太后娘娘左右。真正要求的,是請太后娘娘允許昔昭多陪您幾年。”
“哦?”太后著實沒有想到,隨即會過意來,眼中不自覺地現出欣賞之色,卻仍是奇怪,道,“這恩典之於哀家是很容易就能辦到的。你與哀家說話也不必忌諱,說來聽聽,怎麼不求那件終身大事?”
衛昔昭如實道:“終身大事,太后娘娘能夠隆恩是臣女天大的福分,只是臣女雖然愚鈍卻也明白,這件事會令太后娘娘左右為難。再者,臣女覺得自己還年幼,不需早早定下親事。另外就是,此事即便臣女求來,也極難皆大歡喜,便沒有提及。”
皇帝再孝順,可誰也說不準他一世都不會翻臉,畢竟,季青城說過,皇帝不想看到的是他們兩家結親。而兩名臣子之間結親,往大了說,就是關乎朝廷。朝廷是一個帝王的底線,不會容忍任何人碰到。
而皇帝若因此與太后反目,他想刁難誰就是誰也不能阻止的事情了。皇帝是誰也惹不起的人,實在是沒必要急於求成卻為日後埋下禍根。
“好,好。”太后連聲讚道,“是個識大體的人,哀家沒有看錯你,日後多疼你幾分也不是白費心思。”稍一沉吟,道,“如此,你日後便時常進宮來陪哀家說說話。哀家要為你指一門好親事的確是難,想多留你幾年卻容易得很。”
衛昔昭連忙行禮謝恩。
“來人。”太后道,“稍後擬旨:衛昔昭救哀家有功,即日冊封為昔昭郡主,日後常在宮裡行走,陪伴哀家。”
此事,很快傳到了蕭晨逸耳中。
他不由苦笑,自己膝下的公主並不少,太后看得順眼的卻是一個也無,如今這樣對待衛昔昭,想必會令後宮裡的人驚訝不已。太后不喜歡一眾孫女,甚至連他最鍾愛的安樂公主也不屑一顧,不外乎是因為不喜她們的母妃這些年來在後宮爭風吃醋引發的諸事。
這樣一來倒是清靜了,他有了極好的藉口再次駁回七皇子求娶衛昔昭。
原本,他覺得七皇子是可造之材,近來諸事卻讓他頗為不悅。終究還是太年輕,太心急了。立七皇子為太子的念頭也是因此而被擱置了。
“急什麼呢?”他嘆息道。
這萬里江山遲早是要交給一個人的,因為錦繡無邊,不想自己這些年來建造的功業會被下一代帝王毀掉,自然要慎之又慎。
遲早會交到一個人手裡,能讓他放心的卻是一個也無。
究竟為何呢?是不是自己也和太后一樣,因為不喜他們的母妃,才不能信任。
他只愛一名女子,永不可得、早已失去的那名女子。
最愛的時候,他對她說:“你若不喜我手裡的萬里江山,為你,我可以放棄。我只要你。”
帝王不該有這樣的念頭,有了這樣的念頭甚至是有罪的。可他為了她,義無反顧。
結果呢?她不喜他手裡至高無上的權利,最不喜的,是他這個人。即便他為她放下一切,她也無意追隨。
自那之後,死了一顆痴情的心,多了一個鐵血狠戾的君王。
曾經的一場腥風血雨,今時的帝業無疆,都拜她所賜。
如今想想,他與柳寒伊應該是一種人。想要的,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不想要的,無論如何也不會屈就。
他擁有一切,卻始終覺得什麼都是虛的,亦始終覺得自己卑微。
一腔深情,曾是那樣虔誠地要給一個人,可她不要,寧死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