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四代人啊……到了這一代,我終於被所有人都稱為雲荒上最美的人!”離珠回過手,急速地摸索著自己頸部的傷口,眼裡的憤怒如火燃燒:“可是……你居然敢比我更美麗!你憑什麼!你怎麼敢踐踏我們四代人一生的努力!”
“你還弄傷我完美的肌膚!我用了多少功夫,才讓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完美無暇……你居然弄傷了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這個雲荒上,最美麗的只能是我!你這個下賤的鮫人,怎麼敢!”
她忘記了自己根本不是眼前這個鮫人的對手,只是憤怒地揮舞著手,忽地衝過去,伸出尖利的指甲去抓蘇摩的臉。
蘇摩沒有躲避,任憑她一手抓下。血從他眼瞼底下流出。
望著那張絕世容顏上清晰而深刻的五道血痕,離珠也有些意外地呆住了,彷彿是不能相信短短一瞬間最美的東西就毀滅在自己手下。隨即卻揚著十指,快意地狂笑起來。
然而笑著笑著,她的眼神凝滯了,震驚莫名——
消失了!就在短短的剎那,蘇摩臉上的傷痕就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啞口無言地望著面前這張彷彿具有魔力的臉,步步後退,以為這個傀儡師會揮手斬殺自己於剎那。然而等她抬起頭,卻只看到那雙眼裡深切的悲哀和茫然。
離珠愕然望著蘇摩,忽然間覺得他碧色的眼睛是如此空茫而沉鬱,一眼望過去就再也離不開——只是剎那,她的心神就完全沉下來了,再也沒有片刻前的浮躁和狂怒。她忘記了害怕,也忘記了憤怒,只是怔怔望著那一雙眼睛,彷彿墜入了深不見底的碧海。
“世襲的奴隸啊,”她聽到蘇摩嘴裡吐出了短促的話,低沉而悲憫,“你的心死了麼?”
“你不是為美貌而活著的……你應該有自己的夢想。”
她茫茫然地望著面前的人,任憑他抬起手按上自己的眉心。感覺他聲音裡有某種力量正一分分的侵入心裡,驅逐出多年來心底沉積的黑暗。
“夢想……?”她喃喃,茫然道,“我的夢想……只是做雲荒最美的人。”
“這個世上,美貌一無是處……只是取禍之源,被人利用的工具。”傀儡師的手按在她的眉心上,將靈力慢慢透入,驅逐出她體內的陰暗力量——在這一瞬間,他感知到了這個身體裡的黑暗慾望。
眼前這個女子的美是極其罕見的,但她身上流的血也極其複雜,混和了中州人、西荒牧民、鮫人、甚至冰族的血……但是,每一代先人,都在血裡沉積下了怨恨。對美的無止境的追求,成了矇蔽她心智的毒咒。
所以到了如今,失落的她才會走入那樣瘋狂的境地。
“你難道不希望自由?”他緩緩問,將那個毒咒破除。
“啊……自由……自由。”離珠臉色一動,眼角忽地流下淚來,“是的!是的!自由!”
“那個夢想,應該還在美麗之上。”蘇摩輕輕嘆息,搖了搖頭,“而且你錯了,我並不是雲荒上最美的人。真正的美麗並不是皮相,而是內心裡散發出的光芒。”
就如,他一生裡都無法直視那個純白的女子,在那樣由內而外的光中自慚形穢。
“你……這樣好看。”感覺到意識慢慢模糊,最後一剎那,伸出手,彷彿是想去觸控那天神一般的臉,“蘇摩……我聽說過你的名字……百年前的墮天后……你、你心裡的怨恨,已經消散了麼?這樣……就能更美麗麼?”
“嗯。”蘇摩鬆開了手,望著那個女子,低聲,“希望你也能……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
他們都是一模一樣在被侮辱被損害中長大的、滿懷仇恨的奴隸。他們受盡了踐踏,心裡積累起無法消除的“惡”,彷彿猛獸收爪咬牙,一等時機到來便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想報復所有的人。
他們因為仇恨而活下去,因為仇恨而奮鬥。他們走出的每一步路、都帶著極其自負而自卑的腳印。這樣的一條路,又是怎樣的悲哀。
但是,人的一生不應該僅僅是這樣。
他已經犯過錯,於今再也不能回頭——只希望別人,再也不要重蹈他的覆轍。
十三、
望著沉沉睡去的離珠,那一瞬間傀儡師的眼裡有罕見的悲憫。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事實上,誰都不能為別人選擇道路。
龍神從他袖子裡輕輕探出頭來,磨娑著他的腕,眼裡有讚許的光——自從繼承歷代海皇的記憶後,這個歷史上最桀驁的海皇已然平和很多。而斬斷了與映象孿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