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民,你別買。你敢買我們也不敢吃。我還怕你往裡邊兒摻耗子藥呢!”
二民哇呀呀呀哭得更加慘痛。母親說老大,你個混賬東西,越說越沒譜兒了!張大民耷拉著腦袋,拎著菜刀,盯著被剁成肉醬的王八,喘氣越來越粗,越來越急,似乎要當著母親的面抹脖子剖肚子以表明心跡,讓母親親眼看看他的赤膽忠心和滿腹柔腸了。
“媽,冰箱裡還剩一條鯽瓜子。你想紅燒還是清蒸還是糖醋?我這就給您做。”
母親說把我奶打下來你喝嗎?
張大民熱淚盈眶,什麼也不想說了。他把煮好的王八端給李雲芳,她老半天不敢張嘴。它顏色發紅,稠乎乎的,像山楂醬或草莓醬一樣,散發著生猛的腥味兒,裡面還摻雜了一小股清新的甜絲絲的菜墩子的昧道。
“吃吧,這就是偏方上說的王八膏子了。”
“對不起。大民,真對不起。”
“對不起我沒事,你得對得起這個王八。”
“要是還不下奶怎麼辦?”
“你說呢?讓張樹嘬嘬我的奶頭兒試試?”
“真對不起了!”
一夜無話。天快亮的時候,張大民被哭聲驚醒。他翻身爬起來,發現不光孩子在哭,孩子的媽也在哭。李雲芳楚楚動人地看著他,表演似地把手往乳房上一搭,嗖,一股奶射到石榴樹上,再一搭,嗖嗖,兩股奶白花花的一塊兒射到石榴樹上,整個屋子都讓濃烈的奶香塞滿了。張大民抱緊李雲芳,覺得不妥,分開又捨不得,就用自己的手換掉她的手,嗖嗖嗖,把奶水噴了一臉。本來有跟著哭一鼻子的念頭,這麼一鬧分散了注意力,也弄不清溼乎乎的鼻樑上有沒有自己的淚珠兒了。
“您的下水道堵的時間也太長啦!”
“大民,真對不起你。”
“別往樹上滋了,快換一棵樹吧。”
張樹叼住奶頭就不撒嘴了。
“真是天才!我還沒教他他自己就會了。”
“大民,我想吃雞腿兒。”
“知道我兜裡還剩多少錢嗎?”
“多少錢?”
“4塊錢。買雞爪子可能還夠。”
“那就給找買兩個鳳爪吧!”
“鳳爪也貴。雲芳,你吃雞腦袋嗎?”
“雞腦袋有毛。”
“我給你買兩根雞脖子吧?”
“不用了,我一想就沒有食慾了。”
“我也是。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我現在不想吃雞腿兒了。”
“我贊成,想吃以後再吃。”
兩個人頭挨著頭,親嘴兒。嘆氣,接著親嘴兒,繼續嘆氣,顯露了幸福過後的疲乏。張大民仍然平靜不下來,為李雲芳溼潤的奶頭兒激動,也為李雲芳想吃雞腿兒的念頭而困惑。他自己什麼都不想吃。現在,有張樹一個人吃就夠了。親孃的奶水終於把美國奶粉打敗了。不對!是一隻中國的王八,一隻變成了漿糊的大王八,把美國的牛奶拖拉斯給徹底擊潰了。它們再也別指望從張大民的褲兜裡往外掏錢了。謝天謝地,孩子的媽通啦!
我們自己有奶了!
兩個人親嘴兒親得牙床子都疼了。
“我不想吃雞腿兒了。”
“雞皮疙瘩剛下去。”
“大民,我想……”
“你想喝白開水嗎?”
“我……”
“我早就給你晾好了。”
“好吧。那就來一杯白開水吧。”
“……味道好極了。”
張大民自己先喝了兩口,然後把杯子遞給李雲芳,相信她必有同感。張大民很舒服地閉上眼睛,聽見白汗水在李雲芳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暗自想道,除了不花錢的白開水,她還需要點兒什麼呢?這個兒子要吃奶母親想吃雞腿兒父親打算舔掉碗底兒的王八渣子的家庭,到底還需要點兒什麼呢?
張樹過滿月那天,張大民做了一鍋滷,請全家吃了一頓撈麵條。吃到半截兒。張大民用筷子捅了捅張三民,我跟你說件事。張三民笑著說,怎麼這麼寸吶,我也想跟你說件事。兩個人躲在小廚房謙讓起來,你先說,你先說,還是你先說,我先說就我先說。張大民湊近張三民的腦袋,壓低了聲音,像一隻哼哼著的大蚊子,要在三民的耳朵上叮一下。他說你能借我200塊錢嗎?張三民僵住了,含著一嘴麵條,就像十幾條蛔蟲正從牙縫裡爬出來。張大民連忙解嘲,算了,算了,就算我什麼都沒說,該你說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