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泰德的床上,兩隻手無力地垂在兩腿之間,他眼睛望著窗外,看著那陽光明媚的炎炎夏日。
死衚衕,什麼都沒有,只有死衚衕,可是他們究竟在什麼地方?
(死衚衕。)
要是有什麼話充滿了不祥之兆的話,那麼就是這句了:死衚衕。有一次他媽媽告訴他說,當他還像泰德那麼大的時候,他曾經為死衚衕著了迷。他不知道這樣的事會不會遺傳,會不會泰德也對死衚衕感興趣。他不知道泰德是不是還活著。
他突然想起了3號鎮道,3號鎮道到喬·坎伯家門前就成了一條死衚衕。
猛然間他回過頭來向四處張望。他看到泰德床頭上方的牆上已經空了,“惡魔的話”已經不在了。他為什麼把它帶走了?會不會是坎普為了某個他自己的奇怪的原因把它拿走了?但如果坎普來過這兒,他為什麼沒有把泰德房間也砸個稀巴爛,就像他砸樓下的房間那樣?
(死衚衕和“惡魔的話”。)
她到底有沒有把品託車開到坎伯那兒去?他隱隱想起了他們倆間關於那個不幹活的針閥的談話。她有點害怕喬·坎伯,她是不是這麼說的?
不,不是坎伯。
坎伯只是在腦子裡想把她的衣服脫掉。不,她是有點害怕那條狗。它叫什麼名字來著?
他們過去拿它開過玩笑。泰德,泰德叫那隻狗。
然後他又一次聽見了泰德虛無縹緲,如鬼如魅的聲音迴盪在這間太過空曠,而突然間變得令人毛骨驚然的屋子:庫喬……過——來—一庫喬……過——來——
然後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維克在他的後半生中誰也沒有告訴過。
他不是在腦海裡聽見泰德的聲音,而是真真實實地聽見了那聲音,那聲音尖厲、孤寂、可怕,一個飄忽忽的聲音正從衣櫥的裡面發了出來。
維克的喉嚨裡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他在泰德的床上直起身來,眼睛睜得大大的。
那個農櫥的門漸漸盪開了,推著它前面的椅子,他的兒子在叫“庫——”
就在這時他意識到那不是泰德的聲音,而是他自己的過度疲勞、腦汁絞盡的頭腦在作怪,他把椅子腿在漆過的厚木地板上摩擦發出來的細細的吱吱聲當成是泰德的聲音了。這就是一切,而且——
——而且衣櫥裡面有雙眼睛,他看見了一雙眼睛,血紅深陷詭異的眼睛——
一聲短促的尖叫從他的喉嚨裡發了出來。椅子翻了過來,卻沒有什麼塵世的原因。然後他看見泰德的玩具熊呆在衣櫥裡,高高地坐在一大堆被單和毯子上面。他看到的只不過是玩具能的玻璃眼睛。沒有什麼別的東西。
他的心在他喉嚨裡面怦怦地跳,維克站起身來走到農櫥那兒去。他能夠聞到一種氣味,這種氣味很沉很濃,十分令人不快。也許這只是衛生球的味兒——一那氣味的一部分當然是衛生球的味道——可是它聞起來……帶著血腥。
不要太荒唐了。這只不過是一個衣櫥。不是一個洞穴。不是一個野獸的巢。
他看著泰德的玩具熊。泰德的玩具熊也看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玩具熊的背後,那些掛著的衣服的背後,只是漆黑一片。任何東西都可能在那後面。任何東西。但是,當然,什麼也沒有。
你把我嚇著了,玩具熊,他說。
惡魔,遠離這間屋,玩具熊說。它的眼睛裡閃了一下。它們都是死玻璃,但是它們閒了一下。
這個門沒裝好,不過如此,維克說。
他在出汗,巨大的、鹹鹹的汗珠從他的臉上緩緩流下,就像眼淚一樣。
這兒沒你的事,玩具熊回答道。
我怎麼啦?維克問那隻玩具熊。我是發瘋了嗎?發瘋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泰德的玩具熊回答道:惡魔,放開泰德。
他關上衣櫥的門,看著,眼睛睜大得像個孩子,他看到門閂抬了起來,從槽口裡彈了出來。然後門又開始盪開了。
我沒有看見,我不相信我看見了。
他重重地摔上門,又搬起椅子頂住它。
然後他抱起一大螺泰德的圖畫書,把它們堆在椅子座上增加重量。這一回門沒有再開。維克站在那兒,看著那扇關著的門,想著有死衚衕的路。在有死衚衕的路上沒有多少車輛,所有的惡魔都應該住在橋底下或衣櫥裡或有死衚衕的路的盡頭,這就像國法一樣。
他現在感到非常不安。
他離開泰德的房間,下樓去,坐在後臺階上。他點起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