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過去,自從那一次之後,我沒有再見過林方文。
一天,我接到宋小綿的電話:
“這個週末我替女兒設彌月宴,你有空嗎?”
“你生了孩子啦?”我驚訝。
“到這個週末便足一個月了,知道你忙,進醫院時沒有通知你。”
“我一定來。”
“徐起飛也會來的,你介不介意?”
“當然不介意,他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
我和迪之、光蕙一同出席小綿女兒的彌月宴,小綿胖了很多,已經無法令人聯想起當年排球隊裡窈窕的小姑娘了。沒想到久違的葉青荷和劉欣平都回來了。青荷在義大利定居,她的職業相當冷門,是名畫修補專家,去年嫁給一位畫家。只有青荷這種從來不用為生活憂愁的女子,才有資格愛才子。欣平在英國嫁給一名腦科專家,在那裡落地生根,去年還生下女兒。
“時間過得真快,我們現在這副樣子,不可能再打排球了。”欣平慨嘆,“我真羨慕你們,還是自由自在。”
我和迪之、光蕙是有苦自己知。
“樂姬來了!”青荷說:“她越來越漂亮。”
“你那位駕法拉利跑車的男朋友呢?”迪之揶揄她。
“你說哪一個?”樂姬得意洋洋問迪之。
“把你趕下車的那一個。你有很多男朋友把你趕下車嗎?”迪之笑著問她。
樂姬的臉色登時沉下來,她大概知道那天晚上是誰把名貴香檳從高空倒在她身上了。
徐起飛獨個兒來了,我不知道跟他說什麼好,兩個人尷尷尬尬地笑起來。
“最近還要常常到北京嗎?”他問我。
“這一年都在香港。”
開席了,我和徐起飛分開坐,他跟同桌的同事談笑風生,也許他已復原過來。
散席後,青荷提議我們幾個老同學找個地方喝茶聚舊,我上前跟徐起飛告別。
“你有時間去喝杯咖啡嗎?”他問我。
青荷和欣平她們在等我,我有些猶豫。
“如果你沒空,算了罷。”徐起飛很失望。
“不,我可以。”
我不想徐起飛失望,告訴青荷我稍後到。
我和徐起飛在一間餐廳喝咖啡。
“我還以為你恨我。”我跟他說。
“我說過不會恨你的,但人總需要一段時間去復原。”
他低頭喝著咖啡,是那麼溫柔、那麼堅強,我突然明白我為什麼不愛他,因為他不需要我,他不會因為愛情而墮落,但林方文會的。
離開餐廳,我們在中環走了一段路,經過一間畫廊,我赫然發現那幅大嘴巴費安娜畫的畫,主角是林方文。他只有一隻眼睛,沒有一張完整的臉,沒有嘴巴、鼻子或耳朵,只有費安娜、我和林方文知道畫中的少年是林方文。
畫廊老闆是一對年輕的外籍夫婦。
“你們從哪兒得到這張畫?”我問店主夫婦。
他們告訴我,是從一間結束營業的畫廊買回來的。
“畫畫的人,你們認識嗎?”
“費安娜?我們認識,她離開香港很久了。”
“你想買這張畫?”徐起飛問我。
“我買不起的。”
“這張畫似乎不大受歡迎,一直無人問津。”男主人說。
“我看不出這張畫有什麼特別。”徐起飛說,“是一個人嗎?”
“我們走吧。”我離開畫廊。
我曾經為那張畫傷心,費安娜也曾珍之重之,她終於留下畫走了,除我以外,也許世上再沒有一個女人牽掛他。
徐起飛把我送到咖啡室外。
“謝謝你。”我跟他說。
他微笑。
“這個除夕你會怎樣度過?”他問我。
“還不知道,你呢?”
“我會在醫院當值,畢竟這一天是我們的分手紀念日。”
我目送他離去,感覺突然很陌生。
咖啡室裡,青荷、欣平、迪之、光蕙在等我。
“還以為你不來呢?”青荷說。
“怎麼會呢?你們在談什麼?”
“愛情啦,婚姻啦,還有孩子。”欣平說。
我悲哀地笑了。不久之前,我們還在談論初潮、發育、胸脯的大小,乳罩和排球,現在竟然談到婚姻和孩子,人生本來就很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