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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部分

一隻蟋蟀,好像慶祝它戰勝了所有的人,在牆縫裡唧唧地叫。遠處一隻公雞叫了,近處一隻公雞應和。小酒館裡的叫喊聲沉寂下來,只聽得到副官仍在呻吟。娜塔莎坐了起來。

“索尼婭?你睡了嗎?媽媽?”她輕聲呼喚,沒有人回答。娜塔莎慢慢地小心地起身,劃了十字,小心地將瘦小而靈活的光腳板踏到骯髒的冰涼的地板上。地板吱吱作響。她飛快地翻動腳板,像小貓一樣跑了幾步,便抓住了冰涼的門把。

她覺得有某種沉重的東西,節奏均勻地敲打著農舍的四壁:這是她那顆緊緊收縮的心,因驚悸、恐懼和愛情而破碎的心的跳動。

她開啟門,跨過門檻,踩到過廳潮溼的冰涼的地上。撲面而來的冷空氣使她精神一振。她的光腳觸到一個睡著的人,她從他身上跨過去,開啟了安德烈公爵住的那間農舍的房門。這間屋子很黑。在最裡面的角落,在有什麼躺著的床旁邊的凳子上,立著一根燭芯結成一朵大燭花的脂油制的蠟燭。

娜塔莎從早上被告知安德烈公爵負傷,並住在這裡的時候起,就決定她應該去看他。她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但她知道,會面將是痛苦的,而正因為這樣,她才堅定地認為必須會面。

一整天,她都在期待著晚上去見他。而現在,當這一時刻來臨,她又對即將見到的情形產生恐懼。他傷殘得怎麼樣?還剩下些什麼?是否像那個不停呻吟的副官的樣子?是的,他完全是這樣的。他在她的想象中,是那可怕的呻吟的化身。當她看到屋角里一團模糊的東西,把被子下面他拱起的膝蓋當成他的肩膀時,她以為見到了一付可怕的軀體,嚇得不敢動了。但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她又往前走。她小心地邁出一步,再一步,出現在這間堆放雜物的房子中央。在聖像下幾條拼起來的長凳上,躺著另一個人(這是季莫欣),而地板上還躺著某兩個人(這是醫生和隨從)。

隨從欠起身來小聲說了句什麼。季莫欣因腿上的傷疼得未能入睡,兩眼盯著這個奇怪的身影——身穿白襯衫和短上衣,頭戴套發帽的少女。睡意朦朧的隨從驚恐地問了一聲——“您要什麼,來幹什麼?”——這使娜塔莎更快地走近躺在屋角的那件東西。無論這付軀體怎樣可怕,簡直不成人形,她都要見他。她走過隨從身旁,蠟燭芯結的燈花掉下來,於是,她清楚地看見了手伸出被子的躺著的安德烈公爵,像她從前一向見到的那個樣子。

他不像往常一樣;但發熱的面顏,興奮地注視著她的明亮的眼睛,特別是從襯衫敞領露出的細細的孩子般的脖子,這一切賦予他特殊的稚氣的模樣,這是她從未在安德烈公爵身上見到過的。她用輕快的柔韌的年輕的步子走到他身旁跪了下來。

他微笑了,把手伸給她。

32

自從安德烈公爵在波羅底諾戰場救護站甦醒以來,已經過去七天了。整個這一段時間裡,他幾乎經常處於昏迷狀態。持續發燒和受傷的腸子的炎症,據隨行醫生意見,會送掉他的性命。但是,在第七天上,他很高興地吃了一片面包喝了一點茶,結果醫生髮現,他的熱度減退了。公爵從早晨起恢復了神志。撤出莫斯科的第一夜,天氣相當暖和,安德烈公爵便被留在四輪馬車上過夜;但在梅季希村,這位傷員自己要求把他抬下車,給他喝茶。往屋裡搬動加諸於他的疼痛,使他高聲呻吟,並又失去了知覺。當他被安頓到行軍床上後,他閉目不動地躺了很久。然後他睜開眼低聲說:“茶呢?”他對生活瑣事的掛念使醫生吃驚。他摸摸脈搏,驚奇而又不滿地發現脈搏好一些了。醫生之所以感到不滿,是因為他根據以往經驗確信,安德烈公爵活不了,如果他現在不死去,那隻會遭受更大的痛苦而死於晚些時候。同安德烈公爵一起被護送的,有與他在莫斯科匯合的他所在的兵團的少校,也同樣在波羅底諾受了腿傷的紅鼻子季莫欣。隨行的有醫生,公爵的隨從和馬伕及兩名勤務兵。

給公爵端來了茶。他貪婪地喝著,用發燒的眼睛望著前面的門,像是要努力明白並且記起什麼事情。

“我喝夠了。不想再喝了。季莫欣在嗎?”他問。季莫欣順著長凳朝他爬過去。

“我在,大人。”

“傷怎麼樣?”

“我的傷嗎?沒什麼。可您呢?”安德烈公爵又沉思起來,好像要記起什麼事。

“找一本書來,不行嗎?”他問。

“什麼書?”

“《福音書》!我沒有的。”

醫生答應找,並開始問公爵他感覺怎樣。安德烈公爵不情願地,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