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每個人所處的都不是我們期望的位置,我們總是像貪吃的孩子那樣想往比手裡拿到的更好的吃食。我們就是在這永無休止的追逐中失去生之樂趣,失去我們全部幸福的。只有真正進入到最終抉擇之中,才能夠……”
一陣狂風颳過來,淹沒了蘇北的聲音。
天色越來越昏暗。
“我很難過,蘇北,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很難過。你可能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麼難過。”王嵐低垂著頭,“我總感覺,這件事還沒有結束———事情並不因為你做了這樣的決定而結束,相反,它或許僅僅是另一件事情的開始,在那件事情當中,你遇到的精神危機會比現在還要強烈……我擔心的是,到那時你將無法承受……”
蘇北慘淡地笑了一下,說:“如果是那樣,那就是我這個人命定了要過這樣的生活。”
這是一個陰霾的上午,蘇北坐公共汽車到Z部機關古香古色的大院去向吳運韜遞交辭職申請。
進門的時候,蘇北看到,由於暖氣太熱只穿了一件襯衫的吳運韜正在沙發扶手上修改一個準備發下去的檔案,見是蘇北,他就像見到任何一個工作人員一樣,面無表情地把檔案扣著放在茶几上,站了起來。
吳運韜臉色蒼白,像是一個剛剛沐浴過的人,閃著老年人的面板那種奇怪的光亮。他讓蘇北坐下,要為蘇北沏茶。蘇北阻止了他,兩個人都坐在沙發上。
吳運韜已經判斷出蘇北要有事情的,甚至在他來之前就隱隱感覺到這個人要來……他觀察蘇北。
蘇北臉上有一種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時的僵硬表情,笑得很不輕鬆。蘇北從西服口袋拿出一個信封。
“我想了想,我覺得還是把它直接交到您手裡好一些。”
吳運韜很警覺地問:“什麼東西?”
蘇北直視著吳運韜的眼睛,說:“我的辭職信。本來我想寫給黨組的,但是我覺得在您我之間談這個問題更簡單一些。”
吳運韜嚴肅地看著信封,接到手裡,但是沒有馬上開啟。
“就是這事,老吳。我走了。”
蘇北站起來,吳運韜也站起來。吳運韜由於失眠而充滿血絲的眼睛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惡毒的目光,但是他還是和顏悅色地笑了,用拿著信封的那隻手拍拍蘇北的肩膀,說:“你呀你呀你呀……”
他沒有留蘇北的意思。
開啟房門的時候,蘇北稍稍猶豫了一下,覺得還要說些什麼,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就決然地把門拉開,回過身,看到吳運韜一張笑容可掬的臉,點點頭走了。
吳運韜輕輕把門關上,懷著輕蔑的心情,把蘇北的辭職信從信封裡抽出來,一邊往寫字檯前走,一邊看起來。
老吳:考慮再三,我決定在適當的時候向組織提出提前退休申請。
這件事還要透過您來解決,您目前有用這種方式解決這個問題的能力。
從目前看,經您手解決這個問題是最平和的辦法,對任何人都不構成傷害。我可以以人格擔保,一旦退休,絕不再對您個人及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工作做任何評價。
關於您因為一己私利延誤和阻礙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發展,關於東方文化出版中心職工強烈的願望和要求,我曾經數次和您交過心,但是您蔑視了這些東西。當您惡意地在“述職”會上說出對我的評價時,我突然發現,不管於公於私,您我之間已沒有任何對話之可能。我不得不用另外一種方式表達我的意願,就像我現在做的這件事一樣。
您過於看重了權力的力量,您不知道還有一種道義上的東西,比一個人在一個百十人的單位裡一手遮天更有力量,更何況這隻手已經遮不住那片小小的天空了———您敢讓Z部黨組調查和了解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每一個領導成員的素質狀況和工作業績嗎?您敢讓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領導班子成員向黨組彙報他們的所思所想嗎?您敢讓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廣大職工說出他們對您、對領導班子成員的真實看法嗎?您敢讓Z部黨組瞭解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這幾年真實的經營管理狀況嗎?
我歷來把您作為朋友而不僅僅是領導,肝膽相照地做我能夠做到的任何事情,我為您、為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發展做了我能夠做到的一切。但是,您不需要這種對事業的忠誠和對您個人的友誼,您不需要。所以,您我之間走到今天,我只能理解為是一種必然。我們是迥然不同的兩類人,我們的交往潛伏著巨大的危險,我不希望哪一天爆炸性地暴露我們的危機。脫離接觸,從長遠來說,對您對我都是一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