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相遇,天生不公,如她和燕驚塵,玄元山那一場遇見,從頭到尾,只為了造就她前行千里的路,然後她離開,頭也不回走遠,他卻不肯承認那一場無緣,原地蹉跎,因為失去而不停的做著錯誤選擇,然後再度失去。
想起戰北恆別業裡自己聽見看見的一切,孟扶搖指尖微涼,為這命運的冷酷而默默無言,隨即覺得掌心一暖,有人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怔怔捏著的那張紙錢抽去,再用自己的五指,包住了她的手指。
他溫暖的掌心有著光滑的觸感,如絲緞般從指尖拂到心底,熨帖而柔和,像一場擁著輕盈羽被進入的沉酣。
他總是在任何時辰都能及時讀見她心底的感觸,並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她:我陪你一起。
孟扶搖抬頭看著他,想著自己終究是幸運的,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到這般溫暖的,不求索取的陪伴,而那些人,燕驚塵、裴瑗、佛蓮、他們依然是愛著的人,只是,有的人錯在愛的過程,有的人錯在愛的方式。
她遇上過程和方式,都最正確的人。
然而命運總要和她開玩笑——她好運的遇見,卻不能好運的擁有。
眨眨眼,拼命眨下眼底泛起的酸澀之意,孟扶搖看著燕驚塵被燈光拉長的孤獨而蕭索的影子,抿著嘴,在長孫無極掌心寫:我想殺了煙殺。
長孫無極頓了頓,答:好。
無聲的吸口氣,孟扶搖笑了笑。
燕驚塵——我殺了你妻子,只好殺你師傅做補償了。
燕驚塵不知道這一刻高踞牆頭看他為亡妻招魂的那一對人,在這瞬間做了個關係他一生的決定,他安靜的撒著紙錢,冰涼的青玉罐抱在懷裡,被他的體溫梧得微熱——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的抱裴瑗。
那個高傲的女子,終究以這樣的方式,靜靜蜷在了他的懷中。
手底的罐口,霜雪一般的涼,像是去年冬的雪,紛紛揚揚降在燕京城郊的孤山上,他在雪地裡喝著悶酒,滿地裡堆著亂七八糟的罐子——那時他剛剛遇見煙殺不久,“有幸”被他看中收為弟子,最初的歡喜過後,到來的便是噩夢,更糟的是,這事還隱約被幾個素來和他明爭暗鬥的貴介子弟猜著,燕京貴族間漸漸流傳著一些不可言傳只可意會的玩笑——用曖昧的語氣、狎暱的眼神、竊笑的暗示、猥褻的動作來表達。
那樣的玩笑,是橫在他面前一堵無形的牆,看不見摸不著,卻那般森冷的矗立在他面前,他因此遍體鱗傷,卻沒有任何力量來打破它——世人的口舌,本就是世間最陰冷的陷阱,殺人無算,越掙扎越添傷。
然後,她出現了。
繼太淵宮變,上淵建國後,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
他以為她要來譏諷他嘲笑他,便用袖子懶懶遮住臉,卻聽見她在他身側坐下來,也抓過一壺酒,以平日裡她這尊貴郡主絕不會有的粗魯姿勢拍開泥封,毫不猶豫的喝了乾淨。
酒罈喝空後,她將罈子遠遠丟擲,看那一線青光穿雲透霧墜入深谷,聽那碎裂聲在崖下回聲尖銳的傳出,然後她道:“我嫁給你。”
他霍然回首,她不看他,輪廓精緻的側面平靜而堅定,這一生的大事她一錘定音,然後她起身,道:“三天後你來下聘。”
他羞於再登裴家門下聘,怕再次遭受一番羞辱,煙殺卻高興,道:“難得有個自願的幌子,其實老夫不在乎這個,你卻臉皮薄,她肯嫁你,你這一生也就完整了,老夫親自給你提親去。”他去了,高高興興回來,說:“準備成親吧。”
後來他才知道,裴瑗用那三天,說服了憤怒的裴大將軍,也和煙殺談過,至於她付出了什麼才得到了這樣的結果,這一生他再也尋不著答案了。
他也永遠不知道,那些名為夫妻卻分住兩院,她獨守空閨就一盞孤燈,看著他院子裡的燈火時的心情。
在那之後,那些流言便散盡——裴瑗的下嫁,是對那些猜測最有力的駁斥口
她犧牲了多少,他便負了她多少。
她愛著他,他愛著那個她,那個她卻愛著那個他。
人生裡多少滑稽的連環套兒,套住了一生的糾纏和情孽。
燕驚塵緩緩的撫摸著那個青玉罐,將臉緩緩貼了上去,那般微涼,有點咯人,像她的氣質,帶刺般的張揚著,冷而傲,不溫良,甚至帶毒,然而只有他知道,她一生的熱度,都只給了他一人。
只是從此以後,那點飄搖的溫暖他的燈火,便被森涼的命運“撲”的一聲,吹熄了。
燕驚塵抱緊了那個青玉罐,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