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久仰!”公孫道:“先生來操選政,乃文章山斗,小弟仰慕,晉謁已遲。”店裡捧出茶來吃了,公孫又道:“先生便是處州學,想是高補過的。”馬二先生道:“小弟補稟二十四年,蒙歷任宗師的青目,共考過六七個案首,只是科場不利,不勝慚愧!”公孫道:“遇合有時,下科一定是掄元無疑的了。”說了一會,公孫告別。馬二先生問明瞭住處,明日就來回拜。公孫回家向魯小姐說:“馬二先生明日來拜,他是個舉業當行,要備個飯留他。”小姐欣然備下。
次早,馬二先生換了大衣服,寫了回帖,來到蘧府。公孫迎接進來,說道:“我兩人神交已久,不比泛常,今蒙賜顧,寬坐一坐,小弟備個家常飯,休嫌輕慢。”馬二先生聽罷欣然。公孫問道:“尊選程墨,是那一種文章為主?”馬二先生道:“文章總以理法為主,任他風氣變,理法總是不變,所以本朝洪、永是一變,成、弘又是一變,細看來,理法總是一般。大約文章既不可帶註疏氣,尤不可帶詞賦氣。帶註疏氣不過失之於少文采,帶詞賦氣便有礙於聖賢口氣,所以詞賦氣尤在所忌。”公孫道:“這是做文章了,請問批文章是怎樣個道理?”馬二先生道:“也是全不可帶詞賦氣。小弟每常見前輩批語,有些風花雪月的字樣,被那些後生們看見,便要想到詩詞歌賦那條路上去,便要壞了心術。古人說得好,‘作文之心如人目’,凡人目中,塵土屑固不可有,即金玉屑又是著得的麼?所以小弟批文章,總是採取《語類》、《或間》上的精語。時常一個批語要做半夜,不肯苟且下筆,要那讀文章的讀了這一篇,就悟想出十幾篇的道理,才為有益。將來拙選選成,送來細細請教。”說著,裡面捧出飯來,果是家常餚撰:一碗燉鴨,一碗煮雞,一尾魚,一大碗煨的稀爛的豬肉。馬二先生食量頗高,舉起箸來向公孫道:“你我知己相逢,不做客套,這魚且不必動,倒是肉好。”當下吃了四碗飯,將一大碗爛肉吃得乾乾淨淨,裡面聽見,又添出一碗來,連湯都吃完了。抬開桌子。啜茗清談。
馬二先生問道:“先生名門,又這般大才,久已該高發了,因甚困守在此?”公孫道:“小弟因先君見背的早,在先祖膝下料理些家務,所以不曾致力於舉業。”馬二先生道:“你這就差了。舉業二字是從古及今人人必要做的。就如孔子生在春秋時候,那時用‘言揚行舉’做官,故孔子只講得個‘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這便是孔子的舉業。講到戰國時,以遊說做官,所以孟子歷說齊梁,這便是孟子的舉業。到漢朝用‘賢良方正’開科,所以公孫弘、董仲舒舉賢良方正,這便是漢人的舉業。到唐朝用詩賦取士,他們若講孔孟的話,就沒有官做了,所以唐人都會做幾句詩,這便是唐人的舉業。到宋朝又好了,都用的是些理學的人做官,所以程、朱就講理學,這便是宋人的舉業。到本朝用文章取上,這是極好的法則,就是夫子在而今,也要念文章、做舉業,斷不講那‘言寡尤,行寡悔’的話。何也?就日日講究‘言寡尤,行寡悔’,那個給你官做?孔子的道也就不行了,”一席話說得蘧公孫如夢方醒。又留他吃了晚飯,結為性命之交,相別而去。自此日日往來。
那日在文海樓彼此會著,看見刻的墨卷上目錄擺在桌上,上寫著“歷科墨卷持運”,下面一行刻著“處州馬靜純上氏評選”。蘧公孫笑著向他說道:“請教先生,不知尊選上面可好添上小弟一個名字,與先生同選,以附驥尾?”馬二先生正色道:“這個是有個道理的。站封面亦非容易之事,就是小弟,全虧幾十年考校的高,有些虛名,所以他們來請。難道先生這樣大名還站不得封面?只是你我兩個,只可獨站,不可合站,其中有個緣故。”蘧公孫道:“是何緣故?”馬二先生道:“這事不過是名利二者。小弟一不肯自己壞了名,自認做趨利。假若把你先生寫在第二名,那些世俗人就疑惑刻資出自先生,小弟豈不是個利徒了?若把先生寫在第一名,小弟這數十年虛名豈不都是假的了?還有個反面文章是如此算計。先生自想也是這樣算計。”說著,坊裡捧出先生的飯來,一碗煽青菜,兩個小菜碟。馬二先生道:“這沒菜的飯,不好留先生用,奈何?”蘧公孫道:“這個何妨?但我曉得長兄先生也是吃不慣素飯的,我這裡帶的有銀子。”忙取出一塊來,川店主人家的二漢買了一碗熟肉來。兩人同吃了,公孫別去。
在家裡,每晚同魯小姐課子到三四更鼓,或一天遇著那小兒子書背不熟,小姐就要督責他念到天亮,倒先打發公孫到書房裡去睡。雙紅這小丫頭在傍遞茶遞水,極其小心。他會念詩,常拿些詩來求講,公孫也略替他講講。因心裡喜他殷勤,就把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