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說了,拿幾百兩銀子贖了你,同到任上去。”聘娘聽了他這話,拉著手,倒在他懷裡,說道:“這話是你今晚說的,燈光菩薩聽著!你若是丟了我,再娶了別的妖精,我這觀音菩薩最靈驗,我只把他背過臉來,朝了牆,叫你同別人睡,偎著枕頭就頭疼,爬起來就不頭疼。我是好人家兒女,也不是貪圖你做官,就是愛你的人物,你不要辜負了我這一點心!”丫頭推開門,拿湯桶送水進來。聘娘慌忙站開,開了抽屜,拿出一包檀香屑,倒在腳盆裡,倒上水,請四老爺洗手腳。
正洗著,只見又是一個丫頭,打了燈籠,一班四五個少年姐妹,都戴著貂鼠暖耳,穿著銀鼠、灰鼠衣服進來,嘻嘻笑笑,兩邊椅子坐下,說道:“聘娘今日接了貴人,盒子會明日在你家做,分子是你一個人出!”聘娘道:“這個自然。”姐妹們笑頑了一會去了。
聘娘解衣上床,陳木南見他豐若有肌,桑若無骨,十分歡洽。朦朧睡去。忽又驚醒,見燈花炸了一下,回頭看四老爺時,已經睡熟,聽那更鼓時,三更半了。聘娘將手理一理被頭,替四老爺蓋好,也便合著睡去。睡了一時,只聽得門外鑼響,聘娘心裡疑惑:“這三更半夜,那裡有鑼到我門上來?”看看鑼聲更近,房門外一個人道:“請太太上任。”聘娘只得披繡襖,倒汲弓鞋,走出房門外。只見四個管家婆娘齊雙雙跪下,說道:“陳四老爺已經升授杭州府正堂了,特著奴婢們來請太太到任,同享榮華。”聘娘聽了,忙走到房裡梳了頭,穿了衣服,那婢子又送了鳳冠霞帔,穿戴起來。出到廳前,一乘大轎,聘娘上了轎,抬出大門,只見前面鑼、旗、傘、吹手、夜役,一隊隊擺著。又聽的說:“先要抬到國公府裡去。”正走得興頭,路旁邊走過一個黃臉禿頭師姑來,一把從轎子裡揪著聘娘,罵那些人道:“這是我的徒弟,你們抬他到那裡去?”聘娘說道:“我是杭州府的官太大,你這禿師姑怎敢來揪我!”正要叫夜役鎖他,舉眼一看,那些人都不見了。急得大叫一聲,一交撞在四老爺懷裡,醒了,原來是南柯一夢。只因這一番,有分教:風流公子,忽為閩嶠之遊,窈窕佳人,竟作禪關之客。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獻詩
話說聘娘同四老爺睡著,夢見到杭州府的任,驚醒轉來,窗子外已是天亮了,起來梳洗。陳木南也就起來。虔婆進房來問了姐夫的好。吃過點心,恰好金修義來,鬧著要陳四老爺的喜酒。陳木南道:“我今日就要到國公府裡去,明日再來為你的情罷。”全修義走到房裡,看見聘娘手挽著頭髮,還不曾梳完,那烏雲鬢髯,半截垂在地下,說道:“恭喜聘娘接了這樣一位貴人!你看看恁般時候尚不曾停當,可不是越發嬌懶了!”因問陳四老爺:“明日甚麼時候才來?等我吹笛子,叫聘娘唱一隻曲子與老爺聽。他的李太白‘清平三調’是十六樓沒有一個賽得過他的。”說著,聘娘又拿汗巾替四老爺拂了頭巾,囑咐道:“你今晚務必來,不要哄我老等著!”
陳木南應諾了,出了門,帶著兩個長隨回到下處。思量沒有錢用,又寫一個札子叫長隨拿到國公府裡向徐九公子再借二百兩銀子,湊著好用。長隨去了半天,回來說道,“九老爺拜上爺:府裡的三老爺方從京裡到,選了福建漳州府正堂,就在這兩日內要起身上任去。九老爺也要同到福建任所,料理事務,說銀子等明日來辭行自帶來。”陳木南道:“既是三老爺到了,我去候他。”隨坐了轎子,帶著長隨,來到府裡。傳進去,管家出來回道:“三老爺、九老爺都到沐府裡赴席去了。四爺有話說留下罷。”陳木南道:“我也無甚話,是特來侯三老爺的。”陳木南迴到寓處。
過了一日,三公子同九公子來河房裡辭行,門口下了轎子。陳木南迎進河廳坐丁。三公子道:“老弟,許久不見,風采一發倜儻。姑母去世,愚表兄遠在都門,不曾親自弔唁。幾年來學問更加淵博了。”陳木南道:“先母辭世,三載有餘。弟因想念九表弟文字相好,所以來到南京,朝夕請教。今表兄榮任閩中,賢崑玉同去,愚表弟倒覺失所了。”九公子道:“表兄若不見棄,何不同到漳州?長途之中,倒覺得頗不寂寞。”陳木南道,“原也要和表兄同行,因在此地還有一兩件小事,俟兩三月之後,再到表兄任上來罷。”九公子隨叫家人取一個拜匣,盛著二百兩銀子,送與陳木南收下。三公子道:“專等老弟到敝署走走,我那裡還有事要相煩幫襯。”陳木南道:“一定來效勞的。”說著,吃完了茶,兩人告辭起身。陳木南送到門外,又隨坐轎子到府裡去送行。一直送他兩人到了船上,才辭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