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心拴在紫禁城,打仗的事只要不給他惹亂於就成!’他一臉奸笑,又說,‘嚥了這口氣,下次我給你補上,這是上策,你現在聽我的令,明日帶幾個從人,到成都給我催糧,一萬石糧運上來,我給你記功。兩個月運不到,你仔細我將你軍前正法!’。
“我一聽就知道他起了殺人滅口的心,從裡塘到成都快馬也要半個月,兩個月運一萬石糧除非你是神仙!何況這時正值五月,過打箭爐穿越大小金川煙瘴之地,不死也要脫層皮。但若拒絕軍令,他會立刻將我從病床上拉起來梟首示眾。萬般無奈我只得權且應下,也還裝作懇求延期一個月,以減他的殺心。他明知我辦不到,樂得作了順水人情。
“六爺,我心裡又悲又苦,身上焦熱滾燙,第二天一早就帶著我的十名親兵離開了裡塘。我是打了勝仗的將軍,被一個無賴上司公然如此蹂躪作踐,真是欲哭無淚啊!
“五月金川正是雨季,遮天蔽日的是樹,看不見天上的雲。地下的路泥濘難行,水草佈滿了沼澤,根本不知道哪裡是路,當地土人不通言語,聽說找嚮導要過金川,許下天大的願,也沒人肯幹。我們十一個人在密不透風的樹林子裡像瞎子一樣,有時攀著古藤越谷,有時沿著獨木橋過溝,有時還得扎筏子渡水,昏天黑地裡向東摸索,只憑著我懷裡一面羅盤,還有大軍當初過金川時在樹上砍下的標誌走路。這條道上到處都是陷井泥窩子,瘴氣瀰漫過來對面不見人,還得時時防著蛇蠍毒蟲叮咬。幸虧我在四川帶兵時知道厲害,帶有蛇藥和金雞納霜,又知道口噙木葉能避瘴,好好歹歹就在這煙瘴路上死命苦捱……”
嶽鍾麒說到這裡,已是老淚縱橫。傅恆想著他當日處境,也不覺膽寒心酸,勉強笑道:“拉法的死我知道”,是在進藏路上被山上雪崩壓成了肉泥。可見惡有惡報——後來呢?你怎麼認識莎羅奔的?“
“他哪裡死於雪崩?是雪崩時候被下頭士兵砍死的!”嶽鍾麒長長吁出一口濁氣,“平心而論,拉法打仗身先士卒,是一員驍將。但他只是個千把總材料兒,不會帶兵,這樣子搶功勞害賢能,十個有十個要引起譁變的!
“……我們在密林裡轉了六天,好容易才見到一處苗寨——你知道,我們已經在杳無人煙的老林裡艱難跋涉了十天,沒有見過人影,沒有聽見人聲,沒吃一口人間煙火食兒,乍一登上石板路,聽見犬吠雞鳴,看見一排排竹樓,真好像在大海里遇難,又返回陸岸那樣,歡喜不盡。
“但是寨子裡卻不見男人,只有幾個老嫗,有的用竹筒打水,有的在火塘上燒飯。我多少懂幾句苗語,連說帶比劃,才曉得男‘波’都在寨北穀場上。從老婆婆臉上露出的神色看,似乎還有幾分神秘。我們湊在一處猜了半日,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們十一個人跟那打水婆婆到竹樓上,比劃著請她給我們弄飯吃,她大約也看出我們是官軍。把家裡所有的餈粑都烤了給我們吃,一邊流淚,一邊指著北方,嘰哩哇啦越說越有勁。像是要我們到穀場上去看看。她那急迫的神情,使我們認定寨裡出了大事,當下決定:去看看!
“我們帶著八支火槍,略略整頓了一下衣衫。我還穿著三品官服,挎上寶劍,揹著硬弩,來到寨北。此時已經暮色蒼茫,穀場旁的老榕樹下只見星星點點都是火把。苗家壯男們敞胸赤膊、滿臉滿身油汗,腰間插著方頭砍刀,一隊隊來往舞蹈。正中土臺上一個祭司,臉上青一條紅一塊畫得像個瘟神,頭上一條條彩布披散下來,手中舉著一面幡,發了癲似地舞蹈著,嘰哩咕嚕唸誦著咒語……
“我在貴州黔北苗寨時見過這種場面,原來是在驅瘟神!我心裡一口氣鬆下來,不禁好笑,這也值得那老婆子如此張惶?見我們親兵們瞪著眼還在傻看,我就說,‘我們都要累死了,誰有心情看他們驅瘟神耍把戲!咱們回去,好生睡一覺,想法子如何完成自己的艱難的運糧任務。
“協臺!‘我的一個老兵一把緊緊抓住我的胳膊,一手指著土臺子,聲音有點發顫:”他們要……殺人!’“我這才仔細看,真的!土臺子旁邊垛著多半人高一個柴堆,柴堆下兩個門板上,直挺挺捆綁著兩個剝得一絲不掛的人,不喊也不動,像是死了一樣。土臺旁邊還跪著五六個綁得結結實實的女人,衣裳整齊華貴,頭上插金戴銀。看樣子祭祀一完,立刻要將這些人扔到柴堆上燒死。我心裡驀地一縮,頭上立刻浸出密密的細汗!正發愣間,忽然聽到一聲淒厲長嚎,一個年輕女子雙手持著兩把彎刀,口中似咒似罵地叫著,瘋了一樣跳到火光裡,見人就砍直衝那兩塊門板撲去!她身手敏捷,幾個男人都攔不住她。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