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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部分

見尹繼善吩咐了句什麼,鼓樂聲便大起,八班吹鼓手齊奏《得勝令》,裂石透雲價響起,鞭炮聲密得不分個兒。待到梢公扯著嗓子吆喝一聲官艦靠岸,下錨,搭板橋,訥親正冠彈衣徐徐下岸,又猛聽三聲大炮,撼得堤岸簌簌抖動。尹繼善為首,率領幾十名官員一齊跪下,樂聲、爆竹聲才停下來。尹繼善和哈攀龍齊聲報名迎接:“臣,尹繼善、哈攀龍等謹率湖廣官員恭請聖安!”

“聖躬安!”

訥親南面而立,仰臉答道。旋又換了笑容,俯下身子一手挽起一個,說道:“元長公、攀龍兄別來無恙!元長遠道從南京趕來,不容易!”尹繼善和哈攀龍也忙笑著寒暄,執手說話。哈攀龍沒有受命支應金川差使,只是盡東道主之誼,見官員們已經請過安,便道:“訥相一路風塵辛苦!兄弟在湖北接過幾次欽差了,從沒見過走得這麼快的天使。請——這邊備有水酒,請訥相賞光。”訥親瞥一眼高聳雲天的黃鶴樓,笑道:“兄弟心裡急。繞道湖廣,特為和二位商議籌糧籌餉的事。大家彼此都不生疏,鬧什麼虛文呢?我素來不吃筵席,但今日破例。皇上有旨說在黃鶴樓,我們何妨登樓望江小酌?就在席間說正經差使,也很好。”

哈攀龍原擬訥親在此至少要耽擱三天,聽他話意,下船就上樓,立刻商量軍務,似乎想商量完拔腳便走的模樣,不禁一怔:黃鶴樓那邊遊人如蟻,事前一點預備沒有,怎麼關防?趕走遊人,再打掃,再安席,折騰到什麼時候?……心裡埋怨訥親沒成算,但他是剛剛升任的巡撫,升任又頗得訥親從中幫助,如何敢駁回?見尹繼善笑而不言,忙命戈什哈:“此刻就移席黃鶴樓,快辦!”登時便亂紛紛的,官員們退到遠處扇扇子說閒話,戈什哈又搬來幾把椅子放在江岸大柳樹下,擺桌子、上茶忙個不停。好容易三個人才落座了。訥親說道:“聖上見元長摺子,說你在玄武湖邊修了好大一座書院,進上去的圖我也見了,真是巍峨壯觀。南京人文之地,從此更增顏色了。”

“訥相誇獎了!”尹繼善永遠是一副從容不迫不卑不亢的模樣,身子向後微微一仰,說道:“原來也有個書院,太破爛了,明倫堂都坍了半邊。這些地方,主子將來南巡時一定要看的,原來那模樣也有礙觀瞻,所以就翻修了。”訥親也仰了一下身子,說道:“聽說莫愁湖那邊修了行宮,更是華麗,恐怕要花不少銀子吧?”尹繼善聽他話意,誇自己富,自是想多要軍費,不禁破顏一笑,說道:“那行宮原是康熙爺南巡時修的,萬歲爺有旨意,南巡不住臣工家裡。這一次也是翻修。主子是萬乘之君,自然有規制,這是禮部來人劃定的——至於錢,再多也是官中的,那邊還有個錢度,他知道我的底細。”

訥親聽了點頭,正要說話,一個戈什哈飛奔過來,卻是哈攀龍衙門的,稟說:“有廷諭,是遞給訥相爺的,送到了咱們衙門,叫立刻呈給相爺。”說著雙手捧上。訥親接過,覺得沉甸甸的,小心撕開封口,抽出來看時,是張廣泗的奏摺。又看後邊,卻有乾隆的硃批,便忙站起身來細看。先瀏覽張廣泗的奏摺,是詳述與莎羅奔籤和約的前後經過。“自悔不該聽慶復亂命,有誤軍國,貽辱朝廷,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廣泗惟當伏法自盡以謝天下。”但他畢竟沒自盡,還在佈置軍事,“歸營整訓,靜待訥親至營,交割事畢,勉盡餘心,必伏劍自刎……”不知出自哪位師爺的手筆,寫得字字血、聲聲淚十分感人。乾隆的硃批附在後面,上面寫道:覽奏易勝感慨。如此,則張廣泗知過知悔矣!汝本朕得用大將,慶復胡為,當早奏朕知,今日陳言,夫復何及!朕今將汝性命身家交與訥親,彼至軍中由彼斟酌汝之生死。看汝尚敢剛愎傲上否?訥親亦當體諒朕意,當留當誅,惟在爾一念,總之朕要平定金川為第一宗旨。此役再不能勝,君國之羞,臣子之恥大矣,惟當如慶復,置之軍法耳。欽此!

“原來張廣泗是這樣處置。”訥親一陣躊躕,心裡暗歎一聲,默默將奏摺送回信封中,又坐了回去。哈攀龍一直在怔怔地看著訥親,見尹繼善剔指甲不言不動,便也學這份沉著,看了看黃鶴樓,說道:“那邊預備好了。請二位大人移步。”尹繼善便起身,看看懷錶,笑道:“已經未時出頭了。我曉得這些官,知道這裡有筵,早飯都未必好生吃。他們這會子正飢腸轆轆,比我們還急呢!”說著便笑。

哈攀龍和訥親也都笑。訥親便起身,說道:“叫錢度也到我們桌上。元長,我不是打擂臺來的,你給足了糧餉,我就能打贏這一仗。要怠慢了,我可是要行軍法呢!”尹繼善笑道:“卑職曉得——請!”

於是眾人隨這幾位大員逶迄過來,沿著收拾得纖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