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人間再過一個正月十五,我就心滿意足……”乾隆忙撫慰道:“別說這種短話。我原也聽你病重,來看看,覺的竟不相干。春打六九頭,打了春草樹發芽,一里一里就好起來了。別忘了你是火命,木旺了火也就旺了。要緊是不要再受寒,傷風感冒的,要信太醫的,別隻管搬神弄鬼的折騰……要什麼東西,大內只要有,只管派人去取……”說罷含淚起身,“我回養心殿辦事去了……”
“不胡鬧,不折騰了,不折騰了,折騰到頭了……”弘晝似醒似夢喃喃譫語,他的臉色變得異樣灰敗黯淡,聽見乾隆要走,忽然又睜大了眼,叫道:“皇上——”
乾隆轉回了身。
“要禁鴉片!”弘晝似乎始終心思清明,努著嗓子道,“我這病就打這上頭不治的,十六叔,老果親王,抽上了就沒個救……葉天士是個神醫、也死在這上頭……這物件太毒……太厲害了……”說著,已沉沉睡去。
一連幾天乾隆沒有離開養心殿。真正撂開了手不理後宮的事,一陣煩躁過去,反而提足了精神,一頭連連督促李侍堯籌辦元宵太后觀燈盛典,命紀昀、于敏中、李侍堯召集兵部、刑部、禮部、戶部御前會議,直接聽司官稟報西部軍事、內地白蓮教異動情形,連春月青黃不接時貧瘠地方賑恤種糧、牛具都詳加研究,又調集新校的《四庫全書》,耳中聽政務,筆下手不停揮,批摺子,寫詔書,連原來積得幾尺高壓在養心殿裡的閒案,不急之務都批了出去。又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詔令大脯天下,六十歲以上老人元宵節每人一斤肉一斤酒一串錢,所有鰥寡孤獨廢疾人等分發口糧一斗,以示孟子“與民同樂”之意。乾隆平生勤於政務,但像這樣無晝無夜坐在養心殿心無旁騖,批摺子見人毫不倦怠,還是頭一回。兩個軍機大臣跟著手忙腳亂,六部裡也是人仰馬翻。乾隆借公務排遣積鬱,忙得興起,也就忘了心中苦惱。
正月十四中午,阿桂返回了北京。聽說他遞牌子請見,乾隆竟情不自禁騰的下炕,指著外頭道:“快叫進!”片刻之間,他高興得臉上放光,遊走了兩步,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端了茶杯坐回炕邊椅上,啜著茶靜心專候。
二十五 承奏對阿桂談政務 說笑話皇子獻色笑
阿桂幾乎是一路小跑進來的,直到進養心殿東暖閣,重重地雙膝跪下,兀自不住地喘粗氣,一邊叩頭一邊說道:“主子……想死奴才了……您身子骨兒可好?兆惠、海蘭察也著實惦記著主子,他們說……”說著,聲音已經發哽。
“起來慢慢說。王廉,扶起桂中堂坐了……”乾隆見他這般情重戀主,心頭也一陣發熱,卻笑道:“朕算計道路里程,你昨個兒無論如何該到京的。敢怕是路上不好走?”上下審視阿桂,見他穿著又厚又重的老羊皮袍,腰帶掛劍鉤旁還掖著兩隻油乎乎的大手套,也是羊皮的,燻黑的面龐被塞外的風沙吹得破裂了,看去甚是粗糙。不由點頭嘆道:“難為你這趟差,著實辛苦了!難道連點搽臉的油也沒有?嘴唇都裂得結了痂……這屋裡熱,把你的老羊皮袍子脫下來吧。”
阿桂一直不錯眼珠盯著乾隆,抿著嘴小心啜茶,笑道:“到了主子跟前,身上是熱的,心裡更熱;已經熱了,索性熱到底罷了。奴才兩三個月沒洗澡,脫下衣服,汗臭烘烘的怎麼好意思的?主子說搽油,更不敢了,下頭幾萬人馬,我油頭粉面的,怎麼帶?上回勒敏派了個押糧官到涼州等交接,打扮得像個粉頭,要吃青菜要洗澡,頭上還打油!海蘭察底下幾個兵趁他獨個出營遊玩,摁到沙窩子裡臭揍一頓,一邊揍一邊說:”請你這小白臉兒吃沙雞!‘他到我那裡哭,說’沙迷了眼,不知道誰打的‘。我很疑心是海蘭察這活鬼支使的,叫了來問,他還不認賬,說:“我是皇上得力走狗,正經事還忙不過來,怎麼會關心這畜牲?’”
乾隆聽得哈哈大笑,說道:“好,好!海蘭察帶的好丘八爺!”阿桂道:“帶兵就是這樣,對了緣分,他情願當炮灰,給你擋箭擋槍子兒;他覺得你不地道,再大的官勢也沒用。太湖水師一個參將,洗澡時候,幾個部下千總浮水圍過來,說‘幫大人醒醒酒兒’,問他何月何日冒了某某的功,又暗地給誰誰穿過小鞋,黑吃了軍餉又往旁人頭上栽贓,又吃了多少空額。他自然不肯承認。那些人都是水性極好的,就把上司在水裡倒豎過來,快憋死才又放開再問,到底問了個清白,這群部下才浮水去了……”乾隆皺眉問道:“他是參將,難道沒有親兵戈什哈跟著?由著人往死裡擺治?”阿桂道:“這個人又貪又苛,人人恨得沒法子,瞧著有人玩他,樂得躲得遠遠的打水仗,大聲嬉鬧裝聾子,待到他‘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