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扳指……都一紮扎垛在殿門口卷案上,或翰墨香色,或寶氣燦爛,更給滿殿熱鬧熙和的氣氛增色。乾隆坐在對面笑道:“顒琪挨老佛爺坐著,不要太監招呼,就是你侍候,老佛爺想不起來的,你和皇后記著提個醒兒!”顒琪忙欠身答應。皇后也笑著道:“明白。”太后笑得滿臉開花,說道:“不一定我就比不過他們。你聽著了,我起首——”隨口便說道:王姑庵——皇后忙就對上“韋公祠”,又說:“我出‘珍珠酒’。”魏隹氏就對“琥珀糖!——單牌樓——”金隹氏對上“雙塔寺”,又出“象棋餅”。和卓氏尚在發愣,陳氏忙在她耳邊嘰咕一句,和卓氏操一口半生不熟京話對道:“骨牌糕——棋盤街!”陳氏被她逗得直笑,忙道:“幡竿寺!我出‘金山寺’——”汪氏便對“玉河橋——文官果!”下頭高氏笑道:“文官果對孩兒茶——打秋風!”陸氏一笑,偏著頭想想道:“打秋風,打秋風——對上個‘種太歲’可好?”眾人一陣鬨笑。陸氏又出對兒“六科郎”,柏氏卻靦腆,“嗯”了半晌,對了個“四夷館——我出‘白靴校尉’——請萬歲爺對!”
“我對……”乾隆只顧看她們對對兒樂子,忘神之間已輪到自己,怔了一下,竟一時對不出來。顒璘眼見太后指乾隆要罰,忙悄聲對乾隆說了句什麼。乾隆一想果然不錯,一拍桌子笑道:“是了——紅袍將軍!”
這一對,眾人便都笑了。太后道:“這是白雲觀裡的門神,是‘紅盔將軍’,顒璘給你阿瑪作弊,還弄錯了,爺倆我都不饒,罰酒!”顒璘便接過太監遞來的酒,要連乾隆的都喝掉。乾隆笑道:“這不應是罰酒,該是賀酒。白雲觀有個紅盔將軍,我們朝廷有兆惠,海蘭察,號稱”紅袍雙將軍“,家也在北京,所以不錯。他們兩個現在西邊冰天雪地裡出兵放馬。叫我說,除了太后,我們都舉杯,替他們納福,祝他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太后忙道:“這個如何輕慢得?我也舉杯!”
於是男女老少一齊歡笑舉杯飲了。乾隆接著出對:“這算替他們遙祝了,我出‘誠意高香’!”顒璘笑道:“皇阿瑪對得真貼切人實,兒子對個‘細心堅燭’。我出——細皮薄脆。”顆璂便對上“多肉餛飩——天理肥皂”。顒瑆卻一時結住,抓耳撓腮,想了半日,一拍掌道:“這可真是十二弟要的一一地道藥材!我出椿樹餃兒——”顒琁也是怔住,攢眉擰目想著,說道:“有了!桃花燒賣!我出——京城裡外巡捕營!”
“人家都是三兩個字,你就這麼一大串!”顒琪笑著抱怨道:“我對——禮部南北會同館。我也出個難的給老佛爺:秉筆司禮金書太監——”眾人原以為這是前明掌故,太后必定要犯躊躕的,不料他話音一落,太后笑道:“對個‘帶刀散騎勳衛舍人!’”
至此十六人一個大圓圍轉了一個周匝,眾人大發一笑。太后便吩咐“取我的利物來,哥兒們是顒琁雙份子,魏氏以下各人一副頭面,和卓家的才進宮,沒家底子,可憐見的,孃家又遠,不論皇帝的還是我的,樣樣有她的份兒——秦媚媚快著些了。”乾隆呵呵笑著道:“王廉,就照老佛爺的吩咐賞大家。給顒璂加一柄纏金絲如意!”於是眾人紛紛而起,妃嬪在前,阿哥續後,依次到卷案邊領了賞,又喜氣洋洋到太后,皇后跟前行禮,又到乾隆跟前謝恩。太后笑道:“就這麼將盡興沒盡興的最好。再接著對下去,還能勉強敷衍些子,到了沒詞兒時候就無趣了。”乾隆含笑承歡,說道:“若論屬對工巧,還要算紀昀。據兒子看來,不但本朝,就是歷代才子,竟沒有及得上他的。上回我到四庫編纂房去,陸柄南他們幾個出街上招牌名兒難他,說個‘神效烏須丸’,他對‘祖傳狗皮膏’;‘追風柳木牙杖’,對‘清露桂花頭油’;‘博古齋裝裱唐宋元明名人字畫’,他就對個‘同仁堂販賣雲貴川廣地道藥材’。後來陸柄南問他:”方才上朝路過三眼井——‘話沒說完,他就對上個’待會面君笑說陸耳心‘——原來紀昀對著對子偷眼瞧見我進來了,陸柄南的號就叫’陸耳心‘!這般敏捷,真真古今罕見!“他看了看俯首帖耳恭肅聆聽的兒子們,忽然沒有了再說笑話的興致,起身踱了幾步,坐到母親身前,面向阿哥們說道:”你們生在天家,自來就有的富貴,用不著像外頭舉子們那樣束髮苦讀,皓首窮經,苦掙個一官半職,再慢慢攀升,這原是你們的福。據朕看來,歷朝皇家子弟出息不及我大清,其原由就是仗了這福,一代比一代驕奢淫佚的過!“
大殿上靜了下來。只聽乾隆款款而言:“宮闈宗室裡什麼風,外頭就是什麼雨。看看徽昆戲如今昌盛,還不是從北京風靡了天下的?王爺們帶了個頭,旗人就跟上,大家都唱戲